月亮跟着黑夜一并沉了下去,升上来的是蒙了层纱的太阳和明晃晃的天儿。
洛梅坐在家门口的大石梯子上,看着朝阳一点点的升上来,满满的霞光照着洛梅的脸都有些金闪闪。时候到了,家门口的小路隔着很远都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走路声。 那是城市里的知青下乡来了。
洛梅只等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从悉悉索索的声音里走出来,那是来自大城市里的白予。在洛梅的眼里,白予是带着城市里的光来到这儿的。他高瘦的身子里,藏着的是洛梅只在教书先生身上才能看到的书生气息,但又略微不同;教书先生所透露出来的书生气息里,沉淀着多年的老成和严谨。而白予的书生气息里,是夹杂着年轻与活力的,充满了向上的动力。
一个斜斜的人影从无数的树枝里探出来,后面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斜斜的人影,一长条排着队的人依次经过洛梅的家门口。
洛梅忙冲着走在最前边的人喊:“白予哥哥!今天你们又来帮忙摘果子啦!”说着还不忘站起来挥舞着手。白予远远的朝她撇过头,微微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齿,说:“是啊,摘果子就得趁天早,等着大晌午去果子就蔫了。”洛梅激动的脸有些通红,和着霞光就更红了。不过她满眼里都是笑,把手收了藏在背后,略带些腼腆的大声说:“那你们要注意安全呐,天儿热,容易中暑!”
白予点了点头,又朝她挥挥手,领着一队人走了。洛梅眼巴巴的看着他一点点的走远,到后面即使垫着脚尖儿,跑到小路上去看,也只瞧见个隐隐约约的背影。她心底到底还是欢喜的,一天就见得到那么几次面,这才见了今天的头一回,后面还有几次呢。洛梅越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心里蘸了蜜。
洛梅认识白予也有一段时间了,从白予头一天下乡来,洛梅一眼就看中了他,往后便处处打听关于他的消息。又隔了好些时间,洛梅才鼓起勇气和他搭上话,至此才有了些许联系。
白予性格很好,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在乡下干活,从没喊过一句累。这些都是洛梅一点点的看在眼里的。
这夏季果子熟了,下乡来的年轻人跟着农民一起忙活起来,洛梅心里也是越发的高兴,她一天能看见白予好多次啦。
整个夏天都炽热的让人浑身像烧起来似的。洛梅站在白予身边,里里外外都被热的通红,整个人扑通扑通的像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直冒泡。
过了白露,天气便开始转凉,夏季地里的果子也被收割殆尽,留下满地的残叶败荷,秋风一吹,尽显得有些凄凉。
洛梅的心也跟这骤然而来的秋天似的,从心尖儿到心底,都凉了个通透——白予要走了,带着来时的光,一并离开这破败萧衰的地方,回到属于他的大城市。
洛梅慌的有些不知所措,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冒。她站在小路口的尽头,身后是和她一样出来远送知青的乡邻。白予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一步步的朝洛梅走来。洛梅看着他慢慢走近,越是走的近,身影越是模糊起来。
“你要走了么?”洛梅哑着嗓子,明知故问。
白予点点头,像叹息似的嗯了一声。
“……抱我一下吧。”洛梅缓了缓张口说,带着恳求和坚定。
白予把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洛梅身边好似漂浮了一堆的羽毛。她也缓缓的回抱住他,用力的、不舍的、痛心的抱住了他。白予伸出手轻轻的拍她的背,安抚孩子似的,一点一点的缓解洛梅紧弦着的心。
白予走了,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他也还是走了。可千山万水,都是靠人走出来的,往后的故事,不尽的都是人演绎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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