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卧虎藏龙》刚出来的时候,我去看过。印象最深刻的2点,一个是李慕白和俞秀莲之间隐忍又克制的成年人的感情,另外一个就是章子怡那凌厉、尖锐、带着刀锋一样清冷的眼神。
我不是电影发烧友,更不懂如何以专业影评人的眼光去看章子怡的表演,但李安的那部电影,对于一个仅出于爱好的吃瓜群众我来说,仍然觉得震撼。
习惯了国产影片里表现感情的那种撕心裂肺式的表现手法,突然遇到李安这样的电影语言,真的是感觉全身心的舒畅,走出影院,那么多年来,想起这部片子,还是意犹未尽。
多年后,我因为个人原因选择辞职回家,调理身体准备要孩子,历经艰辛后再经历怀孕生子育儿,有长达4年的职场空窗期。在此期间,我开始去看李安的那本《十年一觉电影梦》,这是别人根据对他的访谈整理的自传,我从李安的自述里品出了我要的鸡汤来。
喜欢李安的个性,他最可贵的不是他的天赋和才华。而是他在声望已经达到行业金字塔尖后,仍然保持了可贵的本色。他有过长达6年的赋闲在家时光,几无成就,为了谋生去做过看护片场设备的临时工工作,因为面相斯文,气质绵软,被围观彪悍的群众欺负过。
而多年后,当李安已经贵为国际一线大导演时,仍然因为他的“温柔”,看似软弱和不在意而被在大陆出版他自传的出版社“欺负”过,援引一段资深娱记孟静(公众号“孟大明白”)对李安的一段描述:
那个出版社没什么钱,还想拿李安赚钱,他们没为李安准备车,每天李安带着自己的老助理打车跑遍北京城。期间田壮壮以私人名义邀请李安去北京电影学院做讲座,替李安备了一天的车,他才不用在街上四处招手拦车。
然后又没车了,出版社让我帮忙联系了《艺术人生》去做节目,同时又让他去《鲁豫有约》,这两个节目录制地点都巨远,我记得好象是八大处。《艺术人生》节目组都是女编导,心疼李安,说再管他一天的车,结果也因为这辆车, 她们扣着李安一直录一直录,就算说那边飞机要误了,还打保票说可以送他走VIP通道。出版社又把李安发到天津和湖北(印象中是湖北)两地去录我都闻所未闻的两档节目,一个好象还是什么男人女人之类的情感节目。这其中的玄虚是这种节目会私下塞好处给联络方,感觉李安就这么被卖了,还没卖出一个好价钱。
他还是不声不响任劳任怨地被摆布去了外地,又是没安排车,让他打车去火车站。一个为了看他跟我一起去采访现场的女记者都快哭了,说: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李安?
孟静猜测,“我想因为李安把时间和心思用在了电影上面,无暇也不在意自己身为国际大导是不是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待遇。”
李安的个性,他的本色和简单,他对电影偏执般的专一和专注,深刻得影响了刚刚踏上演艺之路的章子怡。
这是章子怡的幸运,第一部电影《我的父亲母亲》,让她打开视野,找到拍戏的感觉,又在张艺谋的指导下坚持大荧幕发展而没有走电视剧快速成名,快速捞金的捷径;第二部电影就踏上李安的国际列车,随着影片问鼎奥斯卡,章子怡也一举奠定在国际影坛的中国女星地位。
但仅仅用幸运,去解释章子怡好到不可思议的资源是苍白的,更是不公平的,接下来,我们将梳理,她在和李安导演的合作中,她的炼狱般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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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想向李安证明自己的章子怡最在意的是导演的反应。在片场,她通过看李安抽了几根烟来判断他是不是满意,“据说他那时已经戒烟了,因为拍片压力特别大,他又再度抽烟,所以我很怕他抽烟,我一看他抽烟就知道完蛋了。我其实挺怕李安的,实在受不了了,我就会给张艺谋打电话哭诉,说想不干了,他就会说,’你要挺住’。”。
还有一次是拍夜戏,“我是一个笨鸟,所以我一有时间就在现场练剑,有一次,我听到武行的那些男孩说,’看,章子怡还在那儿练,像个大虾米似的。’我就对自己说,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但是这个东西就在耳边响着,特别难受,就大哭起来,所有的压力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卧虎藏龙》在中国拍了六个月,章子怡发现,每次拍摄结束,李安都会上前给同为女主角的杨紫琼一个拥抱,也会给周润发一个拥抱,包括给其他演员一个拥抱,但从来没有拥抱过章子怡。
这对生性好强的章子怡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为此每天都在片场多等十几分钟,等李安给她拥抱,但每次都落空。
雪上加霜的是,外界有媒体报道李安对她不满意,无异于在章子怡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此时影片才开拍一个月,不服输的章子怡决定直接找李安谈谈。
章子怡找到李安的助手,请他帮忙安排和导演坐一辆车去片场。坐车去片场差不多有45分钟的车程,章子怡很紧张,坐在车里不敢说话,眼看着前面就是片场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终于开口说,导演我想跟你聊聊。李安说我知道,我已经等了40分钟了。
章子怡终于跟李安说了那句最想说的话——我说听说你对我不满意,我很难过,然后她开始大哭。
此时李安突然意识到章子怡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李安赶忙安慰她,“子怡,别听他们的,你做得很好。”
那次聊天后,章子怡以为导演会改变会给她拥抱,但是并没有。直到拍摄完之后的聚会,章子怡终于等到迟来的拥抱。
影片杀青那天,在庆功宴上,李安走过来,出其不意地拥抱章子怡,拍拍她说:“我看得出来你特别努力,我非常满意,你日后碰到好戏都要有这样的努力才是!”这个拥抱是章子怡苦苦等来的最大的肯定,李安正是以这种方式激励了她的进步。
他对章子怡的严格一直是无声无息的,章子怡也在炼狱般的身心灵体验里建立起和导演的默契。章子怡拍完一个镜头后,她看看李安,就明白这个镜头是不是有问题,而李安脸上答案经常是“你想再来一遍吧?”
多年后的章子怡也开始明白李安的苦心,“这可能是他的一个小计谋,是他训练新演员的一种方式,从来不让你觉得放松,会让你一直觉得紧张。”她意识到,也许李安是有意为之。玉娇龙身上有太强的韧性,非常倔强且不服输。
恰恰是李安的这种魔鬼训练,成就了荧幕上经典的“玉娇龙”。
冯小刚在拍摄《芳华》时,为了让演员更好的进入状态,发动全剧组工作人员包括演员故意孤立扮演何小萍的演员苗苗,给她营造真实的情境去更好的体验角色,似乎和李安训练章子怡有异曲同工之处。
实际上,章子怡早已用她非凡的刻苦与努力征服了李安。他在自传《十年一觉电影梦》里提到了这段意外改变后的惊喜——
本来我没想到玉娇龙跟李慕白之间会有任何情愫联想。先是王蕙玲对这个有兴趣,编入剧中,玉娇龙当时还是很帅气的。但碰到章子怡就改了,因为当时章子怡是个很娇滴滴的女孩,做不出我原先想像的「阴阳共生」的玉娇龙。她的特点就是性感,看不到阳刚的一面,顶多演出凶一点,演个被惯坏、任性的女孩,加上现代中产阶级女孩演古典贵族,气质上也确实吃力。山不转路转,于是顺著她的特性发展,结果是一次很有意思的经验。
面对媒体,李安也毫不吝惜对章子怡的赞美:“章子怡是跟我合作过的演员中最肯学习、最敢于吃苦的。她从里到外泛着的坚定又蓬勃向上的志气,让很多男孩子都自愧不如。”
尽管张艺谋是章子怡合作的第一位导演,也是合作得最多的一位导演,但真正成就章子怡的,却是李安。
李安的《卧虎藏龙》在中国选角,最早属意的是舒淇,但舒淇当时的经纪人文隽急于捞钱,而这个角色需要提前进入剧组练功,然后通过考核才能正式拍戏。当时舒淇人气高,文隽不愿意浪费几个月时间去练功,于是劝说舒淇放弃了这个角色,替舒淇接了一个日本的乌龙茶广告。
接着李安重新找了另外一位内地女演员,那位女演员很快因为强大的训练强度累到了,不仅如此,最让李安不能接受的是她的态度——“我就是过来演戏的,武打的部分让替身演员上好了”,这种心态和李安的要求相去甚远,于是很快,那位和幸运之神擦肩而过的女演员被李安“请”出了剧组。
张艺谋得知选角的信息后,给李安打了一个电话:“我刚用过一个女演员,你要不要试试?”张艺谋口中的这个女演员就是章子怡。
进入剧组后的章子怡开始了训练,尽管如此,她并不是李安心目中“玉娇龙”的最佳人选。“章子怡和我想象中的玉娇龙不一样。我本来想做内心刚烈,外表很小姐的玉娇龙,但章子怡的气质和我的设想完全相反。不得已我只能转向,顺着她的特色发展,走性感路线。”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里毫不掩饰当初对章子怡外型气质的失望。
进组练功没几天,章子怡发现李安还在面试其他女孩。“导演开始也不告诉我该演什么,只是让我练功。天天在那里练功,天天看见不同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这种心理压力,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恐惧。”多年后,章子怡面对记者的采访,直言拍摄《卧虎藏龙》对她心理上的折磨。
恐惧催生了压力,压力激发了章子怡内心的不服输,章子怡绝地反击般得拼,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让李安后悔选择她。
电影里绝美的武打镜头,背后都是演员艰辛的努力。与周润发拍竹尖打斗的那场戏,章子怡每天被吊到五六层楼的高度,一天拍五六个小时,肋骨最后痛得无以复加,只能靠中医针灸去缓解疼痛,每天从身体上取下的针都有好几盆。
章子怡第一次吊钢丝,让李安吓坏了“一般人快要撞墙的时候,都是本能用手去挡,但章子怡不,她直接拿脸往墙上撞。要知道,脸是一个女演员最重要的吃饭家伙,要是脸上开了花,后果不堪设想。”
探班的章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吊着钢丝从竹林上空十几米往下冲,脸上要做表情,身体要做动作,触地前一刻才有人拉住,登时吓得大哭。
有一次拍章子怡和杨紫琼对打,最厉害的一次,章子怡的指甲被打没了,全是血,当时剧组找不到止血的装备,工作人员就拿雪来捂她的手,疼得无法形容。
李安对道具有严格的要求,《卧虎藏龙》章子怡用的那把剑是真剑,分量也不轻,为了演好戏,章子怡每天剑不离手地练习,有时累得右胳膊痉挛,时间长了右肩上的筋结成了疙瘩,还动了两次小手术,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痛,到现在还要经常去做按摩,有时吃饭时来回夹菜对她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她总是“避免去吃火锅”。
尽管如此,身体上的痛苦也远远抵不过章子怡在《卧虎藏龙》剧组所经历的炼狱般的精神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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