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堕

有天下午，我在上厕所。听见厕所外有噗哒噗哒的声音。我绕到厕所后面，看见家里那只黑猫掉进水池了。它拼命地跳起，用爪子趴在旁边的石头上，但是一会儿又掉下去了。

我蹲下探手把它拎起来，它惊恐地望着我，平时它就是一只很怕我们摸它的猫。身上的毛已经打湿完了，额头上还有一些污秽物。我把它放到地上，四只脚已经站不起了。

我用烂布巾把它裹起来，放到有太阳的地方。猫布满恐惧地叫，但又没有力气躲避我，骨骼披着湿透的毛在太阳下瑟瑟发抖。

我搬来小板凳，拿了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守着它。隔了一会，我又把它放到一个竹篓里，让太阳好好晒晒。

后来我进屋里去找妹妹，又找来吹风机，想把猫毛吹干。结果满屋子的味道，只好吹到一半就作罢。就又把它放到太阳底下，任太阳慢慢的晒干它。我把书拿回屋里，不再看书了。我不放心，又出来看看它。它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我轻轻地碰了它的肚皮，它吃力的发出几声叫声，难过又无力。它转过头来望着我，瞳孔睁得奇大，已经无力再吼我了。

  看它被太阳晒了一会，感觉毛在慢慢干，我就到楼上去了。猫应该晒一会就能爬起来自己走了。这只猫才生下来不到一年。母猫也在我们家里，一代又一代的猫生活在我们家。平时都摸不到它，但是爹爹还是经常往猫碗里放剩饭剩菜。  两只猫吃的时候还抢，小猫经常被大猫抓伤。

我躺在床上，想到了黑猫以后。这只小猫会顶替大猫的位置，逐渐成为我家里最主要的猫。它们不抓耗子，半夜出去浪荡不回来。有时候会在半下午瞧见它们俩，在猫碗里抢着剩饭。对待主人就像生人，一家人都近不了身。第一只猫在我奶奶生前就入住我们家了。现在老人走了，猫还在，传了好几代。

猫堕

我想起奶奶走后不久我还经常做些奇怪的梦。我在阁楼睡觉，突然我奶奶把门打开，一阵刺眼的光把我眼睛刺得看不清东西。我问她来干嘛，尽管在梦里，问的时候却有点落寞。她佝偻着身子不说话，在屋里翻翻找找，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就从阳台的门出去了，走的时候脚步轻快老迈。我以为她不理我了，结果她走的时候还是回过头来答应了我一句：“我其实没有走哪里去，我来找找我的旧衣裳……”那个半下午的梦，哄得我睡得很踏实，感觉啊，奶奶又活了。 后来醒了，原来阁楼的门被风吹开了，晃眼的白光搞得我再也没有了睡意。我探出门就是阳台，在阳台上望楼下望——爹爹正在整理奶奶身前的衣裳，准备一把火全部烧了。

我在楼上躺了一会，起来推开那扇十几年没换的门，一道熟悉的白光像当年我做梦醒后一样晃着我的眼睛。太阳已经没有了光影，柚子树垂着果实不说话，我往下望，篓子里的猫已经不见了。我估计毛已经晒干了，身子回暖了，现在不知道跑去哪了。然后两个手立在阳台上，看着晕黄黄的天，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慢慢地，我听见屋外有什么响声，我从一个我正在做的梦里醒来。门被拉开一个缝，几只鸟飞进来在门框上跳来跳去，我起身把它们赶出去，看到门半掩，外面的光既熟悉又怪异。我转身就慢慢下楼了，我已经不想再去拉开门了。

我拉开楼下大门，原来那两只鸟是乌鸦，它们在柚子树上望着篓子。我往篓子一望，一头黑乎乎的东西安静地摊在那里。走近一看，猫还在，鼻子里鼓着气泡。我按了按它的肚皮，鼻子又鼓出气泡来。猫的牙齿紧咬着，舌尖微微露了出来。两只乌鸦在树上叫唤着，像是在嘲讽我对死亡的无知。我转过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恢复平静。

我趁我妹妹在里屋没出来，爹爹又出去了。一个人提着锄头和篓子走到了后面竹林。我把竹林挖了一个坑，把猫从篓子里抱出来，小心地把它放在小坑里。两只奇大的瞳孔还是没有合上，像两颗宝石一样镶在尸体上，愣愣地盯着这个已经不再活泼了的世界。我调整了它的姿势，让它看起来自然点，静悄悄的趴在那里。

“下辈子要小心点啊，去投个胎做人吧，对不起……”我自言自语地望着它，慢慢地把土填上。用锄头刮了旁边的竹子一刀，做个印记，这里是一个灵魂睡觉的地方……

过后像没事一样，在家一样的虚度日子。

只是一段时间后，想在那个地方种一棵石蒜。小时候看奶奶种过，第二年入秋，那地方就开出一朵红艳艳，带着点凄凉的花来……

猫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