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吧!
腊八的来到,竟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是啊,腊八一到,我们就进入过年倒计时了,“年”的香芬气息开始从腊八粥和米饭中飘散开来,氤氲在空气中。
腊八还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同村的小羔是好朋友。那年的腊八节,我们和其他的孩子在村外的树林里玩耍。不知是谁提的建议,我们开始了唱童谣比赛。“小扁嘴,井沿卧,爹打水,娘担着,呱、呱,笑死我!”“小麻喳,尾巴长,娶了媳妇不要娘,叫娘送到高山上。烙油饼,卷砂糖,媳妇媳妇你先尝。我上高山瞧咱娘,咱娘变成屎壳郎,噗啦噗啦到南乡。”……一首首童谣唱出了纯洁无邪的童真,唱出了童年无忧无虑的快乐。那歌声,犹如腊月的天空一样纯净,纯净得一丝云彩。
腊八轮到我唱的时候,凡是比较熟悉的童谣已经被大家唱完了。在小伙伴们的哄笑之中,我突然想起头天晚上奶奶刚刚教我的一首歌谣——“腊八吃米饭,麻脸一喜欢;腊八喝糊涂(注:糊涂,我们这里把粥叫做糊涂),麻脸一苦楚……”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时,小羔突然大喊一声,“停下,不要唱了,你……你怎么能叫俺爹的名字!”就在伙伴们错愕之间,小羔哭着跑开了。我忽然想起,小羔的父亲就是一个麻脸,大人们平时都是称呼他为“大麻子”。我闯祸了,小羔一定是回去告诉他爹去了。于是,大伙立即决定,各回各家。还没走出树林,就听有人喊,“谁家的孩子,出来……欺负俺家的羔子,看我不揍死你……”伙伴们早已作鸟兽散,我更是惶恐不安。我没命地奔跑,总感觉后面有人追赶。忽然,我发现有一户人家的红薯窖口没有封住,就急忙掀开窖门,钻了进去。窖里闷热潮湿,头顶不时有大滴的水珠滴落在脸上。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这里的安全比刚才的亡命奔跑舒服多了。我倚靠在红薯堆上柔软而温暖的麦秸上,想象着小羔父亲寻我不着的情景,不禁为自己的精明选择暗自发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醒来,周围一片寂静;我悄悄推开窖门,呵,外面一片漆黑——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声。我急忙爬出来,“娘——我在这儿——”先前的恐惧和不安一下子化成了委屈,我扑在母亲怀里痛哭起来。母亲没有问我为什么躲在这里,也没有责怪我为什么整天不归,只是拉我赶紧回家,因为在锅里还为我煨着一碗米饭呢。那晚的米饭,真是十分的香甜,怪不得“麻脸”那么喜欢——幼小的我,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麻脸”带给自己的恐惧了!
腊八记忆中的腊八,往往还跟逢会联系在一起。在家乡,每到腊月,很多集市上都会逢会。尤其是“腊八会”,是不少集市延续很多年的习惯。腊八这天,附近十里八村到集上赶会的人比平时多出很多,街上人流几乎阻塞交通。街上的摊点一个挨着一个,各种各样的年货琳琅满目,年的气息一天天见浓。牲畜市场,买主和卖主讨价还价,牲畜嗷嗷叫着向主人诉说离别,一派繁荣景象。年前是婚嫁的黄金时间,家具市场年青人居多,个个脸上漾溢着幸福和喜悦。最热闹的往往是十字路口,周围摆满小吃摊,烧饼、油条、煎包、炸糖糕、小笼包、羊肉汤、丸子汤、胡辣汤、饺子、板面……缕缕青烟裹着饭香在头顶萦绕,摊主热情地招呼,就有人禁不住诱惑,或用两张豆腐皮裹着两个油条,就着一碗麻胡,吃得满嘴生香;或要两个烧饼,再来一碗羊肉汤,喝得热气腾腾。虽是街边小吃,倒也胜过那山珍海味,老百姓吃饭不图名贵,图的就是舒服、过瘾。
腊八乡下只要逢会,必要唱戏。虽然现在已经普及了电视,但人们还是愿意到会上去听戏。戏班一般不是很有名的,有名的太贵,请不起。但没有名的戏班唱的未必不好。我们这里人都喜欢听豫剧,锣鼓家什一敲起来,就有人能判断这场唱的是《穆桂英挂帅》还是《刘墉下南京》。大戏开始,台上人唱得有板有眼,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碰到著名唱段,看戏的也禁不住和着台上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这时候,台上台下,戏里戏外,他们哪里是唱戏啊,简直就是在唱自己的生活。一年忙到头的累,这一下子都唱得烟消云散了。
腊八当我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眼前又浮现出家乡集市上热闹的场景。只是,集市依然在年年逢会,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听一场大戏了;“腊八”的米饭依然年年吃,却再也没有人会唱“腊八吃米饭,麻脸一喜欢……”的歌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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