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乔巴夫无声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一下下敲着,每一下都意味着绞索套的更紧了一分。并不是他脖子上的,可他反而期望处决的是他。
夜深了,没有月光,天空黑暗一片。红场上悄无声息,只有死的寂静。外面暗淡的灯光照进克林姆林宫的窗子,在地上拉出一条长光影,光线还在延伸,宛如一条蟒蛇。它不紧不慢爬过了沙皇时代留下的大理石地板,爬过古老的挂钟,爬过列宁和斯大林像的脸,爬过墙上的共产党旗……最后,爬到了戈尔乔巴夫苍白的脸上。
他从影子里走出来,走到窗前,身后沙发旁放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不大,只是一个普通公文箱的样子,内部却掌握着能重启地球的强大武器的开关,现在还是他的,可很快就不是了。明天,他要把这件死神交接给这间办公室的新主人叶利钦。戈尔巴乔夫凝视着红场,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镰刀锤子旗,那是列宁时代留下的。
挂钟敲了十二下,敲响了午夜的钟声,也敲响了苏联的丧钟。
戈尔巴乔夫看着红场,没有说话,眼里满含泪水。
这曾经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可它即将不复存在。
这一夜并不轰轰烈烈,只是过去在这颗星球上流逝的1512000000000个夜的其中一个。时间的长河依然在向前滚滚而去,它带来了无数的东西,同时也带走了无数的东西,这片二千二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只是其中之一。
这一夜,是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又来了。
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几缕尘土被震下来,飘落在地。天边传来尖啸,仿佛鬼魂撕心裂肺的叫喊。人们躲在防空掩体内不敢出声,半晌,一个好奇的孩子抬起头,立刻被妈妈按了下去。随即,地面晃动起来,在二十分钟里巴尔干半岛好像是稀粥上的土豆片摇摆不定。
谁都不知道这该死的的空袭什么时候停下来,不仅他们,连他们的对手的部队也不知道。每一场空袭都是最高机密,只有北约司令部知道。他们更不知道敌人来自何方、会从什么地方扔出炸弹。雷达、防空导弹,全都没用,那黑色死神是看不见的,它会从预想不到的地方冲出来,夺走人们的性命。
好一会儿,震动停止了,过了十分钟,还没有动静。可能已经完成了,人们想,就三三两两走出去。
四枚“战斧”式巡航导弹击中了一幢大楼,炸毁了大楼的一大块,但是有两枚神奇地没有爆炸,卡在了地下。消防队员很快赶到了现场抢救伤员、清理现场,人们很好奇,但不敢围上去,必须得等军方人员赶到把炸弹拆了才是安全的。大楼前面的旗杆歪了,但那面鲜红的国旗还高挂在顶端……
街道上又陆续走出许多市民,无数双脚踩在震碎的玻璃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一天,长河带走了三个无辜者的生命。这一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七日。
二百名国家代表无声地站在纽约长岛成功湖畔,看着大楼前旗杆上飘扬的蓝底旗帜缓缓降下,这面旗帜已经在这里飘扬了二百三十六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瞬息万变的世界。当旗帜降到最低端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上前取下了这面曾经象征和平与团结的旗帜,全场二百位代表向他投以尊敬的目光。老者腿脚不便,每一步走出去都很吃力,一个年轻人上前搀扶,他摆摆手婉拒了。他颤颤巍巍走上台,把旗帜平铺在讲台上。
他是巴特拉西津,第四十七任联合国秘书长,连任了两届。他不是第一位连任的秘书长,却是除了赖伊以外最重要的一位。他在任期间改革联合国,进一步扩大了安理会的职权,依靠着改组后联合国强大力量阻止了索马里内战的继续,因此在任期间得到了诺贝尔和平奖。
老者转过身,最后一次凝视这栋他凝聚了无数梦想的大楼,闭上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还能燃烧多久,但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他会把这记忆带过去的。
上百名新闻记者挤在场地外,用长焦镜头拍摄现场,这是一个收视率将会突破以往记录的大新闻!
巴特拉西津摇摇头,叹口气。用沙哑却十分有力的声音大声读出一行行宣告联合国死亡的黑字,听起来像是在呐喊:
“从今天起,联合国作为一个国际组织,将不复存在了。我在此宣布,联合国,解散!”
夕阳西下,染红了一片天。橙红色的光在云霞间反射,投在大地上,在成功湖荡漾的水波之间晃动,映出光怪陆离的一片。二百多位代表和台上的老者身上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辉。纽约的灯海、夕阳的余晖合在一起,为联合国送行。
这一天,是平静安详的一天。这一天,是二零八四年十月六日,一百三十六年前,这面旗帜在这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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