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伴随紫电轰鸣的阵雨,急落三日,让人分不清春夏之交。
楼曳感冒,高烧两天,躺在出租屋里睡到天昏地暗,老板打了十几通电话,他没力气接,朦胧醒着的时候才能发点简短的短信。
生病请假,短信发出去后瘫在床上,又陷入昏沉的梦里。
梦里的所有都真切。
他从小被父母遗弃,是师父收养自己,将自己一手带大,他生来不知父母,没读过书,没上过学,但学了一身响当当的好武艺。
他的师父,原来也是一名警察。
师父教导自己,学习武功并非用来打人杀人,而是对弱者施以援手,匡扶正义。武林中人人都道师父是一代巨侠,是武道之星……可后来有一次为了追查一桩大案子,因唯一的疏忽而导致楼曳被绑架。
只那次,也让楼辛远没了家。
陈氏与其他势力的纠缠不休牵涉众多,楼辛远家被牵扯进贷款纠纷欠下巨额的债务。众多家庭的孩子被拐在一处,惶惶不知明日。
那时,楼曳安慰楼辛远,会没事的。
小孩子的身躯互相依偎着,相信彼此与救赎。
楼曳没有等到师父救自己,那先来的反而是另一个人,随手一截木棍出手狠准,每一下都直击要害,刺进匪徒的双眼里。楼曳认得他,在师父家里的相册里有不多不少的出镜,他是师父的师弟。
然后师父姗姗来迟,只能见到满地的尸体与一众受惊的孩子。
综合所有的线索,却无法查到陈氏的留下的痕迹。
当时的结果只是抓住陈氏与黑道勾结的一部分人,武林里其它人对这桩事闭口不谈。
暴力杀死歹徒这一件已成为案中案,尽管有楼曳目睹一切,但知晓是自己同门杀人的师父却沉默不发一言。
他在隐瞒。
他带着楼曳和楼辛远,去往楼辛远的家里,看似温馨的家毫无生机,只有两具腐烂肿大的尸体在发臭。原来是楼辛远的父母畏惧还不起的债务选择自杀。
楼辛远便成为楼曳的师弟。
可后来却选择跟随六合门的掌门,当日虐杀匪徒的那人——楼禁。
他对楼曳说:
师兄,我无法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再然后,是苍茫的漆黑色大海,长风呼啸在耳畔,似乎充塞天地。
楼辛远的背影逐渐远离,楼曳伸手,够不住那泡影,突然间浑身浸了冷意,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被子七扭八歪地倒。
头部钝感减轻,楼曳给老板回电话问今天上班还有工资么?
手机里除了老板一连串未接短信,还有一封未知联系人发来的讯息。
连日的大雨后,空气还藏着湿冷,楼曳穿件外套楼曳便匆匆出门,他习惯穿雨衣,可一路上天色朦朦胧胧地泛青,愣是一点雨水没掉。
一进网吧里,老板猛地把他拽住:“死小子!”
这一下拉到数日前被楼辛远砍到的肩部,楼曳吃痛,突然忍不住打个大喷嚏。
老板登时退后几米远,大手一挥让他去干活。
多日没来网吧,那些常驻网虫见着楼曳纷纷拍屁股问候。楼曳环视大厅,约他的人不见影子,只有那些依然活跃的网虫们,大概聚了两圈。楼曳去人少的那一圈踮起脚看,被围在中间的网虫正噼里啪啦甩着键盘与鼠标,屏幕的游戏里,男枪手被女格斗家一番连打,毫无还手之力。
被ko之后,人大家一阵嘘声。
楼曳抓住身边人问:“这是怎么?”
“楼管你来了,”那人揽住楼曳:“今天来一妹子,开房间打1v1呢,结果到现在也没人打得过。”
网虫咬牙切齿,大喊再来,回到房间里想再打一把。
女格斗家出拳极快,却不是毫无规律。
她上步挥拳后,会有一次腿击,把角色打浮空之后,会喜欢用下勾拳,然后反向抱摔。枪手连续击打都被闪避,退后的一个空缺,格斗家近身就把枪手击飞!
红光白光的技能特效,快要晃花人眼睛。
输家仰天哀嚎,眼睁睁看着头衔易主啦。
真奇怪,只要在游戏里,杀与被杀,输与赢,都能融进大家所有的情绪。楼曳没兴趣再继续看,他回茶水间煮水泡了几桶面,然后从侧门溜出去。
靠在墙壁,他望着长夜的月亮,突然没来由地疲惫然后闭上眼睛。
突然睁开眼睛,楼曳偏头,躲开一道劲烈的拳风!
原先所站的位置被砸出一道尘,来者身姿灵动,身法如舞蹈,连续上下踢腿,险些让楼曳招架不住,贴着墙壁似乎想堵死楼曳的去路。
楼曳矮身,如风过雨中的间隙,以手撑地弹出,扫腿下盘,将来人击退。
来人因快速的攻势被截断狠狠摔了一跤,再起身时,楼曳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她满脸灰尘和擦伤,连忙伸手去搀扶。
泉真溪打掉他的手,高声道: “你就是楼曳?六合门的楼曳,你很有名。”
“你找我?”楼曳一怔:“你是——”
“我是泉真溪。两天前有人告诉我,六合门的楼辛远会杀死我的父亲。我就来找你,但是现在跟你说也没什么用了……”
女孩声色沉下去,满不在乎地往墙上一靠,轻轻的冷笑声似乎散在风里。
“楼辛远已经在我家里,和我父亲死斗。”
……
啪!
女人被打偏了半边脸,从客厅内跌下落地阳台外的草坪,膝盖撞上碎石,竟然是清脆的一响。
而男人暴怒得像是鬼。
“你说,”他嗬嗬地喘粗气:“你把真溪藏哪了?!”
不像是夫妻,反倒像仇人。女人低垂的眉眼闪过狠戾,却不作反抗,男人怒气冲顶,拳头蓄力就朝女人的小腹打。
女人嘴角洇出血,倒在地上不动。良久轻轻地笑了。
“幸好,幸好真溪不像你。”女人说道:“你疯了十年,我们母女忍了你十年,今日,就让你解脱吧。”
她的眼睛朝男人身后看。
花园修剪的艺术草丛中间,宁静洁白的大理石雕塑上,剑客挺拔着身影冷冷睥睨一切。
“泉家的格斗技扬名八方。”楼辛远旋了旋手腕,用雨伞做了一个类似于挽剑花的姿态:“那我来会会你。 ”
男人转过身看到他。眼神一亮,突然间癫狂地笑起来。
“天下……第一!哈哈哈,你是六合门的余孽!”
楼辛远跃下雕塑,放下伞,弓步展开,以拳法迎击。
男人大笑,身形如醉倒般,拳如其人骄狂自大,身体大张,大合,挥出千钧的力道。他似乎一拳击中了楼辛远的中路,可触感绵软,仿佛羽毛。楼辛远绷紧全身,将躯体压得极致,出腿横扫攻其下路,亦同样的如击一座巨峰撼动不了其分毫!
二人震退数步,草屑顷刻纷飞。
泉家的家主不似陈易那般大意,不同于李容那般点到即止。
“好……”楼辛远发自肺腑地赞叹:“终于可以放手博一会了。”
他如此热烈地说,眼中迸发出近乎癫狂痴迷的热芒。
——“他杀我父亲,泉家是不会报警的。”泉真溪眸色一暗:“父亲自输给楼禁就疯了。至今仍做着天下第一的梦。”
楼曳知道。
在身法、拳法、腿法、轻功、刀剑上杀败所有人。
那是楼禁毕生的夙愿,
“与其做黑白子,不如当博弈人。楼辛远为了复仇而走楼禁的老路,你还要像当初那样,再阻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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