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商商
刺眼的光晕铺了一地,潮热的风迎面吹出了他额角的汗,也吹开了晕在他嘴角的笑。
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
他又一次将一座空架子打造成了眼前的这座新屋,这个“家”!
他眸中的得意,承载了他所有的希冀,亮的胜过外头最傲的骄阳,眉宇间的沟壑,如刀刻般嵌入皮肤,深的宛若冬雪冰冷里的风霜。
过去的四十五载,他从农民阶层转变成了工人,两座独门独居的房子一点点的在他的手下落成,从青色的土著屋到红砖白瓷砖砌成的瓦房,到如今,在年近半旬的他面前勾勒出的双棉房。
雪墙水晶灯,红瓷琉璃瓦。
四四方方,做的时候不及他第一座房子来的轻松;住的时候不及第二座房子来的宽敞,却花了近他三倍的气力。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乐此不彼的花一倍多于一倍的气力去构建一个又一个房子。即使它们的底价翻了又翻;即使它们的规格小了又小。他,以及其他所有同族辈分的长者们总是这样辛辛苦苦却甘之如饴,建了一处又一处,搬了一个又一个家,越搬越远,越搬越贵.......而最后,他们却又心甘情愿的回到最低廉,最原始的土著屋里。
他们打磨是为了未来,却没有给自己在未来安排一个位置。
看着他每每晒得发红发黑的脸庞,我不经的想有那些另建一栋房子的金钱和时间,他可以把少工作多久,可以好好歇息多久……
可是,他就是那样一个歇不住的人。坐在呆三天情绪就开始萎靡不振,抽烟,嗜睡,发脾气……仿若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氧气般焦躁不安。或许他更愿意每天忙到腰酸背痛,气喘吁吁而不是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到发霉;或许是疲倦会让他有存在感,更有成就感,可以抚慰他想要让日子过得更好,生活变得更好的心情,可以让他看到希望。
自小没有接受过多教育的他在那个阶级层次分明的大城市里一年又一年的摸打滚爬,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始终做不到歇歇。
我曾不止一次的在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不止是感慨他的辛劳,而是能付诸实际的让他好好歇歇。
然而,谁能劝得住他?
谁也劝不住他。
在他心中永远有一本我们这些“受过教育”的人算不懂的账,他渴望日子过得更好,却从来不肯在日子有所改善的时候停下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算账”,一遍又一遍的规划着以后的生活。
眼前落成的新屋他登记的是小儿子的名字,毫不犹豫的。家里人一边探讨有哪里的装潢可以更完美,一边看着他点燃了一根低廉的香烟;瞅着他一边用那双闲不住的手夹着烟卷温沉的吐着,一边嘴角含笑而松了一口气般。
终于可以歇歇了。
……你能歇得住?
怡人的取笑声。风雨同舟的数十载,妻子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两人早已达成共识。
我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默契,看着在烟雾中吐息的他,那刺激的味道沁入鼻息,够呛,够酸!
我知道此刻在他们心中必定装着下一处要花费他们更多精血的“新屋”,可是即使我懂,也没有办法,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无法阻止他追求美好的梦,即使劳累,即使卑微,可是他甘之如饴,我便无话可说;我更无法打碎为人父母的苦心孤诣,所说的最直接的关怀只是拍着胸脯故作强悍的告诉他,等我长大以后我养你!
犹记得他朗朗开怀的大笑,犹记得自己暗暗承许的未来。
漫长的岁月里,我守着空洞的承诺看着他辛劳,却忘了等待的岁月有多长,忘了我在他眼中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又一个月后,他又一次离开,去了遥远的城市为他遥远的梦打拼。寂寥的夜里,他总能想到一个歇不住的理由,没有房子,还有车,没有车,总有其他……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我总想写写他,可是每每提笔却忘了要说些什么,他的一生就像一座座房子,时间腐蚀着每一寸砖瓦,把地基和横梁全部沙化,为了不让被沙子掩埋,他一步步往前走,重新打造更牢固的地基和横梁,直到最后,他可以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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