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已深了,天幕如同巨大的黑丝绒笼罩着角角落落,钱不凡觉得自己是在茫茫的海上孤独地漂流,一阵阵黑浪袭来,似乎要撕裂她,吞噬她,她的心被狠狠的摔在礁石上。"校行政会认为你和马笑莲老师在学校相互攻击,已造成不好的印象,决定取消你此次评中高的资格。"尹主任的话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地敲打着她,屈辱愤怒懊恼伤心,交替着蹂躏她的心,又一次她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泡汤了,她想起了近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历历在目。
第一次评中高,她信心满满,因为她的教学业绩突出,她辅导学生作文多次获奖,而自己又参加市优质课比赛获得一等奖,骄傲的她不屑去讨人情拉关系,以为公道在人心,结果被学校自行拟定的评定规则,一下子就否决了。规则要求连续两年是区先进,而那年只有一个名额,处室的王平常恰好符合这个条件,于是那年,王平常欢天喜地的评上了中高。钱不凡事后才知道,王平常可不平常,一条中华二瓶茅台,0K,搞定。不谙俗事的她,在人情世故面前栽了一个跟头,那次愤慨的她踢破了校长室的门,回家喝了半斤四特酒,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用了半年的时间疗伤,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才慢慢淡下来,那年她三十五岁。
疤痕弥补的再好,总有些淡淡的斑迹,钱不凡终于把头从备课本和作业本中扬起,她才发现别人的生活远比她丰富,炒股的老师正热烈地讨论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经纬线,几个骑友正商量着星期六的骑行往返线路,再看看后面的一条桌子,上面已有些灰尘了,她仔细地回想后面的同事是谁,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年钱不凡的生活理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学会了淘宝,学会了搓麻将,不过她业余的时间更爱读书,看电影,养养花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两年就过去了,这两年学校沒有中高的指标,大家反而相安无事,这一年,钱不凡三十七岁。两年来,钱不凡的生活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从长发飘飘到短发精神干练,皮肤从白皙红润到有若个斑点点缀,所教的年级由七年级上升为九年级,一切都有序前行。
不过这一年却注定悲剧和喜剧交错上演。上一年丰富县教体委大刀阔斧地进行体制改革,打破了各个学校死水无波的局面,每个学校每门学科进行末位淘汰制。被淘汰的老师待岗半年跟班学习,工资只发放百分之七十,开始大家并不以为意,以为是走过场,搞搞形式罢了,沒想到,这次来真的,于是学校里就出现了九名学科的老师待岗学习。
话说,八月二十八那天,刚从西安游玩回来的钱不凡,正带着旅途的疲倦前往学校参加期初的教师例会,刚到校门口,就发现今天学校有种怪异的氛围,人们三三二二,交头咬耳,一头雾水的钱不凡放轻了脚步,凑进人群,一打听,倒吸口冷气,虽是夏天,可身上却泛起了凉意,原来是教历史的权快乐老师,昨天傍晚带了一瓶农药在办公室里自杀了。
八月的阳光竟有些苍白,宽大的叶子在枝丫间密密麻麻地交集重叠,浓黑的影子似鬼魅般涂抹在地面上,钱不凡觉得有些头晕,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喊她:"钱老师开会了。"她定了定神,喝了口矿泉水,向多媒体教室走去,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哇"的一声,走在台阶上的老师们都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只见一只硕大的黑色的乌鸦又"哇"的叫了一声,飞走了。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诡谲的气氛,大家默默地走进多媒体教室。钱不凡不知会是怎么开完的,她只觉得胃有点胀,有呕吐的冲动,她拿出手机拨打了好友金点电话,"喂,点点吗,你叫上依依晚上到我家聚聚。"金点是一所私立学校的校长,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最让人钦佩的是她超凡的记忆,缜密的思维,为人果敢豪气,她和钱不凡是高中同学。杨依依长的和她的名字一样,娉娉婷婷,一头波浪般的长发,如空中飞扬的柳枝,常让人注目,引出无限的遐想。她和钱不凡是大学同学。你来我往,三人竟好的如同一体,今天发生这么悲催又怪异的事情,三人是要话唠的。
第二章。
变革不会因为某个人生命的结束而停止前进的脚步。中国的地方教育常常是家长制式的,因某个官员的喜好而决定改革的方向。一会儿是"三个环节教学法"的全面推广,一会儿又是"五步教学法"的深入贯彻。今天学了别人的跑操,明天学了别人的翻转课堂,折腾已经是常态了。因此各行各业都在呼唤英雄式的领导,人们惧怕庸官,他们毁掉百年基业,且冠以变革的外衣。他们砍下几百年的古树,决不心疼;他们拆除百年大屋,欣欣然而喜:他们毁坏唐风宋韵的石桥,美其名为城市美容。而作为弱势群体里的一员,如何规避变革而带来的风险,只有让自己变的强大,才能置身事外。
钱不凡昨晚多喝了点酒,今早醒来,人昏昏沉沉的,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十五了,今天是学生注册的日子,不能迟到。钱不凡找了一件红色黑圆点的棉质长裙,腰带编了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又飘逸又有点喜色,她想冲淡那份沉重,又用BB霜盖住脸上的几个雀斑,涂了涂口红,让新学期的自己显得干练精神。八月底早晚的暑气已消退了许多,走在路上,就已经看到学生三三二二拿着假期作业,说说笑笑的前往学校了。钱不凡刚进校门,值班室的大爷就喊:"钱老师你有封信。"接过一看,原来是《江西教育》寄来的,前一阵子她寄了一篇文章,看来被采用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大爷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今早权老师的老婆来闹事了,拿了一叠纸钱在学校里边哭边烧呢。""现在,人去哪里了?""校长让王平常代表学校正在办公室里协商呢。"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钱不凡抖了抖,似乎要把身上那份沉重抖落,她快步走向教室。
走进教室,眼前的景象让她眼晴有些潮湿,教室窗明几净,课桌摆放整齐有序,讲台上放着一盆绿萝,一团的青葱,旁边还有一瓶矿泉水。"钱老师好!""老师,您来了。"钱不凡在人群中寻找班长潘森,只见潘森在人群里朝她调皮地眨眨眼,钱不凡朝他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开始有序的注册。
上午十点左右大部分学生已注册了,钱不凡把收拾好的东西放进手提包,不料她发现手提包里多了一些东西,掏出来真丰富,有夹心巧克力,松子饼干,还有精装的葡萄干等等。最让她感动的礼物是一对雨花石,每块圆润的石头上竟刻着一行字,一块刻着"遇见您,我的世界才多彩",另一块刻着"感谢您,让我的双翼如此有力",她知道这一定是潘森送的。正当她沉醉在学生的一片情意中时,电话响起来了,是金点的电话"喂,不凡,晚上到我学校来,我有惊喜给你。"未等钱不凡答应,那边就挂断了。会有什么惊喜呀,钱不凡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的这个朋友总爱用夸张的手法。八月底的傍晚,暑气已退去了一大半,忙碌了一天的钱不凡去卫生间冲了凉,换上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显得俏皮而又妩媚,她把女儿送到婆婆那里,一个人慢悠悠地向金点的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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