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谈皇室战争

0. 写在前面

虽然是开发，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游戏的从业者，从端游到手游，也在这个行业里呆了三年多。说来也惭愧，自己玩过的游戏不算很多，还以单机为主，从80时代才开始玩的WOW，被公司里各种老WOWer鄙视。近年来做手游开发，玩过几款，但大都浅尝辄止，说得上来的也就魔卡、coc、乱斗西游之类，还有就是纪念碑谷、说剑这样的偏体验向到游戏。

说这么多，其实是先露个怯，说的东西未必专业，只是个人的看法感受。况且，从我玩的游戏中可以看出，我玩游戏的口味是偏重体验，轻视数值的——意味着在喜欢数值的人眼中，我的观点大约会“屁股歪了，脑袋难正”。

1. Clash Royale

还是从这款游戏说起，《Clash Royale》，中文翻译叫做《部落冲突：皇室战争》，游戏内容就不多介绍了，从3月2日凌晨上线App Store，在中国区当天到达畅销榜第五，今天（3月6日）看时，已经超越贵公司的大话到了畅销榜第二。

玩了几天，断断续续，没有充钱，感觉挺有趣的。

游戏内容很简单，一种玩家之间对抗的核心玩法，加上卡牌的收集与升级。核心玩法简单到我这种做游戏开发的人不敢相信的地步：虽然有很多张地图，但不过是换皮而已，一条河将地面划分成两块，两座桥将它们连接到了一起，每边三座塔，利用能量放置你的部队，战斗全部交由AI，每局游戏最长3分钟。

在一个老RTS玩家的眼中，这简直是胚胎中的游戏模式啊！不能布局建筑，不能微操士兵，唯一可选的是进入战斗前选择兵种配置、放兵的时机和位置。战斗数值也简化到了极致，固定伤害，没有闪避、暴击、护驾、韧性等等复杂的属性，是多少伤害就减多少血，两个完全一样的小兵单挑的结果一定是互杀。也没有战争迷雾，所有排兵布阵都在敌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然而玩了几次，发现这种简化到不可思议的战斗过程还是充满了乐趣。一方面设定简单，很容易上手，玩一遍开始的几关教学就可以掌握方法，而且数值简单易懂，不需要额外的脑力去理解复杂的概念；另外虽然可控因素少，但每局似乎还都不太一样，对手的牌库和放兵的位置每次都不同，对应要布置相克的部队，这就叫做“与人斗其乐无穷”；还有多玩几局，还可以总结出或者从对手／高手对战视频那里学习到一些小技巧，比如由于AI的仇恨机制很简单，就是第一个看到谁打谁，当对手的空军过来的时候，也可以放置一个肉盾吸收伤害，然后再侧面放出对空的部队攻击。另外就是如何尽量去避免先手劣势。

说到先手劣势多扯几句，MOBA类型的dota也好，卡牌类型的炉石传说也好，基本都是先手优势——Dota团战靠跳刀和Blink切入获得先手优势（当然也有先卖一波然后反先手的打法），炉石传说更是靠先手优势占住场面，压制对手。而皇室战争由于兵种相克的原因，先手往往会稍有劣势，因为对方可以根据你的先手放置克制的兵种。

易上手，难精通，我觉得这个精品游戏的关键评价皇室战争做到了，当然，我不认为它的“难精通”可以到达War3、Dota或者CS这样真正的竞技游戏的水平，甚至达不到娱乐竞技游戏炉石传说的水平，但对于一款休闲的手游来说，这深度足够了。

2. 思考

好话不需要再说，各种评测和攻略网上也有一大片，这款游戏可以带给中国游戏或者说中国手游的从业者什么样的思考？

在我们照着刀塔传奇的结构出了一款又一款游戏的时候，当我们在不断地给系统做加法把玩法弄复杂的时候，在我们以为到了把端游上的玩法移植到手游上才能挣钱到时候，当我们靠IP一遍又一遍地洗玩家的时候，Supercell用coc的资源，拼了一个皇室战争出来，让各大公司眼中的苹果爸爸用九个首页推荐位来“跪舔”。

你做何感想？

适合手机的游戏才是好的手游。我们艰难地在屏幕上拖拖拖想移动人物，我们在繁杂的按钮中间点点点来找寻我们想要的连击快感，疲惫慢慢降临，随后是自动战斗功能发挥它的光和热的时刻。这时，玩家成了一个观察者，而不是一场战斗的参与者。皇室战争的特点是让玩家多想，少操作。四个按钮，每次布兵一个拖拽操作，就这么简单就能完成一场战斗。一场战斗最多三分钟，随时都可以来一发，未必每局都惊险刺激，但也有操作的失误让你捶胸顿足或者极限的翻盘让你拍手欢呼。怎么对策略类的游戏做减法适应手机的操作方式，我想开发者一定做了大量的思考和尝试，才让提取出来的简单机制在手机上可以有充足的乐趣。

大而全和小而精。我们不去打磨核心玩法，而是着急忙慌地在这个核心玩法上去包装各种数值坑的皮，添加这样那样的系统，最终让有趣而吸引人的核心玩法沦落为皮（都是自动战斗嘛），核心总是那套卡牌养成的数值。在战斗系统中增加一种新机制的时候，想到的是可以挖的坑，而不是这个机制是否使游戏更有趣，它所增加的学习成本是否可以值回获得的乐趣。手游的用户有着比端游用户更低的流失成本，“我这儿什么都有，留在／来我这儿玩吧”不再能让一个游戏很好地活下去。

玩家的目的是有趣。让玩家成为一场战斗的观察者，让玩家成为一款游戏的打工者，游戏的目的被偏向了背道而驰的方向。刺痛你，然后让你花钱，而不是刺痛你让你思考，这是商业游戏逐渐脱离游戏本质的表现之一。我说不清游戏的本质是什么，但我玩游戏的目的是为了有趣——即便是抱着工作的心态去学习一款游戏，我也期望可以从中获得乐趣，但如果你让我为它“打工”，我只能说“抱歉”。

3.结语

我是抱着“游戏是第九大艺术”的心态进入游戏这个行业的，但最近一年做商业手游的开发让我觉得游戏离艺术越来越远。我不是专业策划，也对游戏的涉猎不算广泛，但我总觉得找不到多少让我玩完新手教程还想留下来玩的手游，皇室战争是一款例外，它虽然也坑钱（不然怎么上畅销榜第二），但让我看到了可以把核心玩法做得简单而有趣的可能。

游戏可以包含文学，包含绘画，包含音乐，甚至可以包含雕塑、建筑、电影、舞蹈这所有的艺术种类，但对于商业游戏来说，它终究不是艺术。芭贝里在《刺猬的优雅》中说：“艺术是无欲的情感。”而商业游戏却是创造欲望的机器——获得奖励的欲望，打败别人的欲望，服务器制霸的欲望……

作为一个游戏开发人员，我希望更多的游戏设计人员通过玩皇室战争有所思考，但我当然不奢望中国的手游行业会有多大的改变，我只是希望自己实现的游戏创意可以更加简洁优雅，更加充满乐趣，在玩家氪金或着不氪金的情况下，都能获得玩游戏应有的快乐。

作为玩家，我想说——取悦我吧，让我快乐；或者刺痛我吧，让我思考。如果这些你都做不到，那么请不要把手伸到我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