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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上海的天真好,让我想起在芬兰的那一天。
那是6月的某一天,碧空万里,偶尔的几片云朵,就在离头顶很近的上空,它们在流动,如果刚巧挡住太阳,就会片刻进入阴天,不多时又拔云见日进入晴天。那是从没见过的情景,我觉得非常的震撼。
早上8点,我们已经在路上了,Hari驾驶福特商务车,载着我们一行五人,从坦佩雷(Tampere)出发,向西海岸的古城劳马(Rauma)。高速公路上车辆罕见,车窗外阳光明媚,气候宜人,云朵低垂,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偶尔闪现几幢木屋,那是对美景的点缀。Hari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他中等身高,体型庞大,金黄色卷发,留着漂亮的络腮胡。他充当着我们的导游,介绍沿途的风光、芬兰的历史和民俗风情,这是难得的英语交流和了解芬兰的机会,大家主动积极的和Hari交流,一时间,笑料不断,笑声不断,欢声笑语洋溢在小小的车厢里。
上午10点,我们到达劳马,在一个古老的路口右拐,继续前行几分钟,车辆左拐,停在路边一间木屋的门前。木屋的左右和后面是工厂厂房,厂房的周边没有围栏。木屋精致小巧,装潢典雅,在厂房的包围中,就像是镶嵌在皇冠上的珍珠,灿烂夺目。工厂的主人准备了咖啡、浆果和汉堡,热情地接待我们。一个小时后,我们向下一个目标进发,那是坦佩雷附近的一家模具供应商。
Hari特意绕道劳马古镇,让我们见识古老的木屋群,据说历史最悠久的那些木屋,已经有300年的历史。Hari驱车带领我们穿越波利市(Pori),那是另一个干净,悠闲的芬兰小城。从波利开出后,车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倦意袭来,我开始昏昏的睡去,直到车子停在一个加油站我才醒来。Hari给车加油,也“逼”着我们下车,吃食物补充能量。再次出发后,我们重新焕发了活力,又开始欢声笑语。
下午3点,到达模具供应商那里,依然是被盛情接待,依然是咖啡、浆果和汉堡,依然是一小时左右再出发。下一站是一个俱乐部,处在一个峡谷之中。那一段路大部分是山路,路边的美景更甚。我们询问俱乐部会安排怎样的节目?Hari礼貌地拒绝透露,反倒使得我们充满期待。
下午5点,亢奋的我们到了俱乐部所在地。我看到了马,很多小朋友在父母或教练的陪同下,骑马或者喂马,但那不是我们的项目。第一个项目是四轮驱车。参赛选手个个摩拳擦掌,奋勇争先,向山头进发!沿途坑坑洼洼,我费尽力气才能持续爬坡,逐渐从第一名掉队到第三名,再到最后一名。终于到了山顶。下坡的路似乎好走一些,但却更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来一个“倒栽葱”!还好还好,安全下山,但还没有结束,最后一关是开着四轮驱车趟水到对岸,那是20米宽的一段水域,水深到可以淹没车轮。我天生胆小,在教练的指导和同事的鼓励下,才胆颤心惊的冲了过去。第二个项目是钓鱼,我们都是生手,Hari教我们如何甩竿,我们甩得东倒西歪,自然又是一段嘻嘻哈哈的欢快时光。
傍晚7点,总经理Hanu的到来拉开了晚餐的序幕。巨大的晚餐桌放置在户外的一个天台上,天台旁边是一条走道,走道的另一边是露天厨房,天台、走道和厨房架设在小河上,走道从半山腰的桑拿房一直通到小河里。我们吃着鹿肉,品着果酒,享受着美味佳肴,度过美好时光。
吃饱喝足,Hanu和Hari带着我们进入桑拿房。在桑拿房中,大家脱光衣物,少了在办公室里商务谈判的拘谨和严肃,多了坦诚相见的活泼气氛,彼此关系无疑又进了一步。欢乐的顶点是蒸完桑拿、身体滚烫的时候,跳进冰冷的小河里,让身体和心灵来一次“淬火”!
晚上11点多,我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俱乐部,驱车回酒店,途中经过某所学校,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是的,夜已深,可是天还没黑。这一天可够长的,长到至今还在那一天。
记忆中的美好,永远不会泯灭;共同“淬火”的朋友,我一直记得。
02
王林超是我的第一个职场朋友,也算得上是我的第一个顶头上司。
大学毕业,我进入一家国有企业。那家企业隶属于山东某粮食局,成立才一年,借助于遍布全市城郊的专卖亭(就像书报亭,只不过只卖公司产品),打造出品牌,生意出奇的好。
当时企业的总经理和粮食局的人事科长到学校要人,在食品学院的三楼开了一场盛大的供需见面会,在见面会上,我提了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事后证明这是我能入选的关键。我学的是食品工程专业,大学的副校长在烘培业界很有名,我也只是听过他的一两次课而已,但却作为人才引入到这家企业。
企业的总部在市郊,由原来的一个镇粮管所改造而成,面积非常大。总部驻地的生产部门是生产一部,主要生产馒头、花卷、饽饽等面粉制品。在市中心的两处地方,有两个生产车间,生产二部生产汤圆、饺子等冷冻食品和粽子。另一个车间是生产三部的车间,还未开业,预留作生产面包、蛋糕和月饼等烘培制品,我就是为烘培车间而来。
7月的一个午后,我走进烘培车间,车间里什么都没有,很空旷,只是在两排厂房的中间过道上,竖着一口大锅,一个酒糟鼻的中年人正在往锅里舀砂糖,那是在为月饼季节熬糖浆。中年人是文师傅,当时差不多40岁吧。我跟着文师傅熬糖浆。
有一天晚上九点来钟,我回办公室(忘了是什么原因),发现办公室里间门关着,灯开着。开门一看,文师傅在打电话。他后仰着坐在椅子上,双脚翘在办公桌上,很享受的样子,一看到我进去,立马起身,挂掉电话,紧张之情难以言表。场面很尴尬,我说了句什么之后退了出来。后来我知道,文师傅打的是声讯电话,高额的话费账单出卖了他。他花公司的巨款求安慰,自然呆不长久。没过几天,文师傅就离开了公司。
熬糖浆成了我的分内事,每天两大锅,上午一锅,下午一锅,每锅2袋白砂糖,每袋100斤。熬好了糖浆,王林超从上海学习回来。他原本是从生产二部班长,于两个月前刚刚调任烘培的车间主任。我熬糖浆的日子,他在上海一家台资公司学习烘培技术。
他比我大三岁,算是同龄人吧,因此有着大量的共同话题,恰逢那时距离开始做月饼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没什么事,每天只是小批量试验,调皮、包馅、烘烤、试吃,工作量很轻,也一起物色合适的员工,并进行培训。我整天和他在一起,因为工作清闲,没什么烦心事,彼此交流就特别多,关系特别融洽。
我住在总部,王林超住在总部附近。每天,我们一起坐同一辆公交车上下班。天气好的下班时分,还没下公交车,就能看到他的太太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在车站等他下班。太太托起孩子的小手,挥舞着手和我们打招呼,王林超总是跑步上前,从太太手中接过孩子,亲热地亲了又亲。温馨的场景让人难以忘怀。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会憧憬着自己幸福的小家庭。我们一起走到总部,先打会儿篮球,再到食堂吃晚饭,然后才分开。
在每天都像打仗一样的月饼季节,他是车间主任,我是生产班长。我带着同事在一线战斗,他协调资源支持生产。我以身作则,带头做事,不知道容忍,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处理方式简单粗暴。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脾气暴躁,记得有一次居然将月饼往别人身上砸!王林超的性情则温和得多,虽然威严十足,但是总是不温不火。他从不拿重话说我,千方百计调节我和员工的关系。在我主张将不合适的人换掉的时候,他总是支持我。
月饼季节终于过去,开始面包和蛋糕的生产。工作是省力了很多,但配料环节总是问题不断,比如面团中的糖没放,面包就不着色;比如发泡过头,戚风蛋糕就烤不起来;比如没放泡打粉,桃酥吃起来硬邦邦的,没法卖。他替我挡住来自公司上下的压力,和我一起承担责任,并坚定地相信我的改善行动。我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那年年底评比中,王林超获得“优秀员工”的称号。
春节之后,我决定离职,在4月底,上海的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试。我义无反顾地向公司提出离职。王林超请我喝酒,他说,他理解我的想法。
一年之后,王林超到上海,到我工作的公司观摩学习。晚上我请他喝酒。酒到酣处,他告诉我,他很羡慕我,如果不是因为是董事长的亲外甥,他也是要离职出去闯一闯的。
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的酒醒了一大半。
哈,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么厉害。
03
前同事Cindy今年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
我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没有本事考入武大,但它是我魂牵梦绕的所在。我曾十多次到过武大,走过每一条路,游遍每一个山头,在宿舍睡过觉(最长一次住了两周),在澡堂洗过澡,在球场打过球,在食堂吃过饭,也曾流连于珞狮路上的录像厅和游戏厅(现在一定都升级了吧?),但我没有见识过三四月樱花盛开的美景,这是一个遗憾,更遗憾的,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回到校园。
我佩服Cindy。她在毕业七八年之后,还能收心备考,并在竞争激烈的研究生考试中脱颖而出,太不容易了。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我在2016年入职一家新公司,那是一家总部在深圳的集团公司,客户遍布全国,上海公司是集团的生产基地,为全国各地的兄弟公司提供运营设备。我和Cindy成为了同事。她是在2014年作为总裁秘书在深圳加入集团公司,深受总裁信任,在2015年春节后被派往上海工厂,被任命为上海公司的总经理秘书,加以锻炼,并重点培养。
Cindy协助总经理处理事务,被任命为工厂的安全管理者代表,时常被指定为“钦差大臣”,协调重要的阶段性工作,或牵头处理棘手事项。
在我入职之前,运输的价格异常,Cindy牵头进行调查,并在一段时间内,亲自处理运输询价事宜。在我入职之后,将运输询价事宜转交给我,并敦促和协助我处理《比价作业规范》的草拟、讨论和审批事宜,并在规范生效之后,时常就具体询价案例再行巡查,在上海公司进行非正式的内部审计。在这样的监督检查机制下,上海公司成为集团规范性作业的典范,Cindy功不可没。
2015年开始,集团公司在和欧洲一家全球领先的企业进行产品引进的谈判,并规划在2017年国产化。商务性谈判是总部领导在做,选址建厂的具体事项由上海公司执行,Cindy跟着总经理不停的出差,选址、选设备、看供应商,成长得非常快。
从我这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Cindy和总经理的关系非常融洽。总经理对Cindy寄予厚望,总是给她机会,让她锻炼。在我入职三个月之后,总经理和Cindy到山东,考察国产化项目中最大设备的生产制造商,我作为采购物流经理随同,参与合同谈判。在为期三天的出差过程中,我隐隐觉得Cindy和总经理之间,不像我看起来那么融洽。她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有时候可能相处成长辈和孩子一般的家人感觉,一个是长辈,想让孩子好;一个是孩子,有自己的想法,难免会有些微的不和谐。我有时感觉是她们在相互斗气,我心想,毕竟是两代人,代沟是难免的,只要把角色定位调整为工作关系,就没问题。
出差回来后,集团公司批准了设备采购合同,国产化项目进入争分夺秒的抢工阶段。Cindy时常出差,为新工厂的建设到处奔走,难得回到上海公司。其间,时常听到总经理和Cindy不是十分和谐的马路消息。2016年底,国产化项目成功投产。2017春节后,Cindy正式调出上海公司,组织机构划到新工厂,还是总经理秘书。两个月后,听闻她离职。她回到上海办离职,到我办公室,请我找物流公司,将她的行李运往深圳,费用她自己出。我送她出办公楼,经过总经理办公室时,我说:“进去打个招呼?”她对我笑笑,摆摆手,直接朝前走了。
2018年5月的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才知道她回上海公司了。到我办公室之前,她到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认识的同事打过招呼。看得出来,她对上海公司感情深厚。我告诉她今天总经理刚巧不在公司,不然你们可以再叙叙旧情。她眼光闪烁,笑意盈盈的说:“我就是趁着总经理不在公司,才进来的……”那天中午,我组织几个同事和她一起吃饭。下午,我开车送她到苏州。她是过来开会的,会场就在她下榻的酒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此后再未见面。她偶尔会发朋友圈,从朋友圈中,我感受她过得不是非常好。
就在7月初,她在朋友圈中发出了录取的喜讯,我回复:“恭喜恭喜,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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