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了朋友、家人,离开了原来的工作,离开了熟悉的城市,以及熟悉的生活方式。
这里是三亚一个以旅游为业的小村落,位于前往蜈支洲岛的码头旁。小小的村子里,到处是客栈、饭馆、四五层高的村民自建租给北方过冬客人的小楼,到处是盖了一半、露着钢筋混凝土的建筑躯体,大多数街道上充斥着喧闹声、工地吊车和电钻声音、卡车摩托车引擎声,以及码头上隐隐传来的渡轮的马达声。
只有靠近村南区域皇后湾的沙滩上,海浪的声音掩盖了一切,让人感觉到心安。
来到这里,最初的感受就是孤独。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在来之前,我憧憬着,毕竟这里是我喜爱的海边,我向往这里的空气、热度和海浪。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会有孤独这回事。
但当我一个人睡在客栈,以及第一晚睡在临街的刚租好的房间里,一阵孤独感袭来,其汹涌之势比之皇后湾那不大不小的海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恰似那海浪,孤独感一波一波拍打着我脑海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似乎永无止息。
那一刻,我分外思念家人,在北京的朋友,以及曾经来过我生命中的女人。
在成都,我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住在高档公寓中,楼下就是春熙路和太古里所在的商业步行街地段,到了夜晚,那灯光和仿古的建筑只让人觉得似梦幻般繁华。我起床以后先去健身,然后在手机上叫各种外卖——新式茶饮(我最喜欢装了冰激凌球的红茶),新鲜鱼肉,蔬菜瓜果,只要在手机上动一下手指,什么都可以送上门来。
我自己做些吃的,以保证摄入充足的营养,虽然做的东西很简单,但吃起来感觉不错。如果特别想吃麻辣,且身体状态允许,我会点一份冒菜的外卖,那滋味比川渝以外其他城市的火锅都好得多。
下午和晚上的时间用于工作,有空余时间我会写点东西,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出去喝茶,或者上网发呆。
我以为这已经是很简单的生活了。
“就如同戒断反应。”
我对自己说。
是的,在这个小村落里,离开了那熟悉的一切,那种被抽空的感觉,如同戒断一个重要的瘾头一般。我没有想到,这样也会有戒断反应。
可是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这样?那些熟悉的东西,我不仅仅是熟悉而已,更准确的说,我是在依赖,我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我的整个人生都是建立在那些事物之上的,等到突然远离了它们,可不就是在戒断么?
租房的时候,我有意找了一个没有网的房间——在大城市里,你到哪里找一个没有网络的房间呢?在这里,我打开电脑,习惯性的点到WiFi设置,看到楼下餐馆和隔壁客栈的WiFi,我赶紧把WiFi关了,我已经决定在这里过一种“无网”的生活,我怕我多看两眼,会忍不住找借口到楼下或隔壁去要个WiFi密码,蹭他们的网来用。
我看着电脑上WiFi关闭的标识,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我甚至觉得这台电脑已经不能称之为电脑,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失去生命的动物的遗体。
我坐到床上,开始翻书,又拿出手机来,手机是有信号的,可是我一贯玩手机比较少,上面的应用也不多,看了几眼,就不想看了,又拿起书来。
我曾经多喜欢看书啊,可是现在看这本不是十分刺激有趣的书,只看了两行就又心烦起来,我把书放在一边,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我曾经戒过酒——严格的讲,是戒过好几次酒——虽然酒精依赖从来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可是戒起来还是有一些戒断反应。
心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缺了什么。
好像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一样东西,永远的失去了。
我坐在床上,开始不停的想着我生命中经历过的那些人。我的亲人、在北京的朋友,和曾经走进我生命中的那些女人。
就好像他们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好像他们是唯一支撑起我的人生的,就好像他们就是我,我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们。
这感觉如此分明,以至于我开始感觉到荒谬。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依赖很少的人——如果你让我来说,我会说我不依赖于任何人。这当然不是事实,但我曾以为作为一种表达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事实却是,我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村子里,离开了家人和朋友,离开了原来的工作,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和生活方式,我的感觉竟然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过活下去,前面等待我的不再是希望,而是……空荡荡的一片。
我强烈的渴望着慰藉,而我能想到的慰藉,无一不是来自于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熟悉的城市和生活,以及能理解我或者我能理解的女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这样依赖着他们。
然后我想,也许那种失去的感觉、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本来就有的,本来就在的,因为既然我依赖的是无可依赖的,既然这依赖的感觉已经被发觉,那么本来就有的东西就会呈现。
啊,“慰藉”,是多么虚幻的存在啊,假使我的爱人在我身边,那么我一定能暂时忘了现在的烦恼,度过这个漫长的下午,可是这跟我上网消磨时间有什么区别呢,这跟我马上起身,到旁边小卖部买到一提冰镇的青岛啤酒,喝上一下午,下载一个电影来看,玩着手机,直到深夜睡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那种“戒断反应”就是真实的,就是我该面对的人生本来的面目,也许我该生活在其中,寻找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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