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子也未能幸免,双下巴已经出来了,像个小肉袋,是他的羞耻包,又像是穿了件肉色的翻领毛衣,他赤裸着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只手搭在脖子上,似乎想把它塞回去。如同住在一座年久失修的房子里,每天早晨都会发现新的裂纹,夜里察觉到新的震动——身上的皮肉不知怎么逐渐脱离骨架,这是健身卡常年闲置的人的典型特征;他的啤酒肚初现雏形,最奇怪的是乳头也发生了令人憎恶的诡异变化,有好几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比如紧身衬衫和罗纹羊毛衫,因为你会隔着衣服看到他的胸口有两个帽贝一样的凸起,像发育期少女的胸部。他连穿带兜帽的衣服都显得荒唐可笑了,就在上星期,他竟然入迷地听起了《园艺问答时间》,还有两周他就四十岁了。
他感觉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然而争吵已经让这套单身公寓突然变得狭小杂乱,使他难以抽身。爱玛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蠢话,她跟着他走进过道,可他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猛然转身面对她,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我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例假来了,因为这个生气,就拿我撒气!我可不想在吃早餐的时候听什么长篇大论!”“我没长篇大论。”“那就是吵架。”“我们没吵架,只是在讨论。”
所有的渴望、痛苦和激情被持续不断的愉悦和满足感取代,偶尔还会来点刺激,这样的转变令人高兴。如果说她此前的生活兴高采烈,那么现在的日子就是更加稳定而平缓的。她有时也会怀念那些曾经强烈的情感,不只是他们的爱情,也包括早年的友谊。她记得自己时常写信到深夜,动辄十多页纸,满怀疯狂与激情,感叹号和下划线随处可见,字里行间尽是朦胧的感伤和难以掩藏的情意。有一段时间,她还每天都寄明信片,睡前一小时通电话。那时在达尔斯顿的公寓或是他父母家里,他们彻夜长谈、听唱片,直到太阳升起。他们也曾在新年第一天去河里游泳,下午跑到唐人街的地下酒吧喝苦艾酒,所有这些时光都保留在笔记本、信件和大叠的照片里,难以计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他们几乎遇到照相亭就钻进去合影,因为并不确定彼此的陪伴会像后来那样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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