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是不太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着装,她的神情,她的话语。
我想我大概是个不善于用大脑去记录的人。有很多东西,年久失修,你知道你并没有遗忘,只是,你又不能分明的忆起。它像是隔了一些东西,一些岁月流过后残余的痕迹。这些痕迹是永久的,褪去的色彩亦难以再次回归本色。
但我觉得,不能十分清楚的忆起她,更多的原因或许在于,那时年幼羞怯,没有刻意的去注意她的容貌,神情,或是着装。但内心还是知道,她是美丽的,她也的确是美丽的。
这些,都不足以说明,我已经遗忘了她。假使在人群涌动的街道偶然擦肩,我绝对会认出她来,这是我十分肯定的事情。我只需要看她一眼,即使是侧面。更何况她于这十数载的光阴里,没有在容貌上留下丝毫难以分辨的痕迹,她还是她,只是我已然长成大人模样。
有一些碎裂的片段,那的确是一直记得的。有时候不必刻意的回想,只是偶尔见过一幅画,便很自然的想起。
那时候在偏远的山村,教学条件与如今相比,足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她带我们出去写生,我能忆起的,大概有三次。或许还有一些,但无一例外的都模糊了。即使我能忆起的,也仅仅是片段而已。
那时候我是顽皮的,时不时的用一些意外之举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多半是一些危险的事情,或许觉得那样比较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整个年级孩子的安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我是没顾虑这些的,所以淘得厉害,不知道如此会令她担忧。如今想起,的确是有些愧疚,但我想,她总是会原谅的。
晚上的时候,别的孩子睡觉了,我在宿舍跟她学习绘画。她坐在一旁批阅作业,有时站在我的身后。任何的一点错误都在她眼里清晰可见,她耐心指正,指正任何呈现在她眼前的错误。她在用心的教导,而我也在用心的学习。
那时她说了一些什么,我画着一些什么,大抵都不太清晰了。我能想起的,我坐在桌椅前不断的临摹,她立在身后,说一些话语,我认真去听,可是它缥缈,它驳杂,纷纷扬扬的散落在奔腾的似水年华。
那画儿呢?只有单调的黑色线条,游走在苍白纸张的边缘,那当中的空白,是永远无法成型的遗憾。
可我多想,向岁月借一支回溯的画笔,即使轻描,也定能勾勒出一些话语,以及一些完整的痕迹。
关于我在晚上画画这件事,后来似乎不再被允许。我的另外一个老师,很严肃的教导我,他说了一些什么,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可我为什么知道他是很严厉的教导呢,或许是因为我后来没有再去画画。
她可能是知道我喜欢画画的,我也的确喜欢,只是不知道后来,因为一些什么原由,便莫名的放弃了。我不知道她是否有一些遗憾,但我知道我是遗憾的。
几年前见过她一次,我依然叫她老师,她朝我微笑,但并不答应。她那时大概已经不再是老师,可我却仍旧当她是老师,所以因为这层关系,我与她似乎没有交谈。也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年轻,把头发弄得花花绿绿,自己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样子是她所不喜的。
那些记忆或许已经都不太清晰了,可我们又在编织新的记忆,这些记忆完整且深刻。多年以后或许我再忆起,也许仍旧会变得模糊不清,可眼下,就在过去的每一天,新的记忆不断的滋生,我们不需要忆起,因为我们在随时交谈。
她说,想一个人住在山里,锄田煮茶,种一些花草,养几只小动物,远离世俗,怡然自乐。
我在内心笑她,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但我不是嘲笑她,我也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我只是觉得,现如今的她,还能保持这份心境,实属不易。也逐渐的发觉,我跟她如此相似。
我问她,你厌恶眼下这种世俗的生活,她说不是啊,我只是喜欢简单,喜欢简单一些的生活。
我们都喜欢简单的生活,可到头来都是在繁杂中抽丝剥茧。我们都渴望一种生活,便觉得有希望,有未来。我们的一生都不太安宁,因为我们都活在不太安宁的当下。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什么,她不说,我也不问。我觉得会有机会,听她彻夜长谈,听她身后的故事。而如今,我们随意的聊着一些话题,不刻意掩饰,也不刻意煽情,只是失散多年的老友,你一言我一语。
于是,我又想起田维笔下的女子:
一种女子,立在风雨斑驳的桥头,粲然微笑,任时光荏苒,任芳菲开落,不曾减却分毫她的风姿。她是竖立的花树,是永远的天真洁白,只是伫立,便是风景。
她是默默的,是不言语的深情。
像是道旁不经意间的花朵,夜来香,只开在夜晚的芬芳,拒绝了日光的光鲜,选择了星月的寂然。
不需要许多欣赏,不需要许多赞美,她只是自顾自地美丽着,她明白,真正懂得的人,即使在深暗的夜,也会辨出她的模样。
于是,我也想起我笔下的女子。
一种女子,悠然于俗世的长流,信步闲庭。任岁月纷扰,任年华渐消,不曾动摇片刻她的浮世清欢。她是空谷里的幽兰,是层绿中的灵动,只是开放,便有芬芳。
她是远天里的星子,是遥远,是分明的闪亮。点点的深情凝望,凝望城市,凝望山河,凝望你回首的刹那迷惘。
一种女子,是花丛中的彩蝶,在深情处翩翩起舞。她明媚,亦不忧伤。她是你不可触摸,只能放飞的幻想。风是她的归宿,飘忽着向着远方。你追逐,你嬉闹,是她想要逃离的高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