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日记】四十二 进驻福州

【战地日记】四十二 进驻福州

罗裳山上运筹帷幄  金牛山下再创辉煌

1960/2/16 晋江罗裳山

随着国际国内形势的演变，我们福建前线的局势表面上显得有些平静，但是空中的对峙与斗争始终没有停止。

2月7日，我们福州军区空军下属的福州辅助指挥所的编制正式批下来了。按正军级编制，原空4军副军长夏伯勋调任空军福州指挥所担任主任，福空政治部主任张雍耿调任政治委员。副主任是吴元任。

作战处陈参谋告诉我：夏伯勋主任是我军空军的元老级人物。他是湖南澧县人，1935年加入红军，由于有些文化，1938年与袁彬等人一起被组织上派到新疆学习飞行。1946年赴东北组建航校。他是我军第一个歼击机中队的中队长，第一个歼击机飞行团的团长。

情报处宋参谋：各位是否记得1956年那次震惊国内外的击落美军飞机的事件。当时夏伯勋主任是空2师师长，驻地在上海江湾机场。那天半夜，在南空指挥所，就是我们现在晋江指挥所这帮人，围在聂凤智司令员身边。当时雷达显示美海军一架P4M-IQ巡逻侦察机沿着长江口低空飞行，进入了我领空。由于是美军飞机，大家都担心如有差错会引起国际纠纷。但是美机太TM猖狂，当时夏师长打电话来问：打不打？我们聂司令员桌子一拍，干脆利落的下命令：打。

由于美机坠毁于浙江衢山岛以东15海里，属于公海。美国人气势汹汹，说我们违反国际公约。在我沿海集结了30余艘舰艇和300多架飞机，对我实施恐吓。但是我们有雷达显示图，有证据显示美机首先侵犯我领空。

通过那次事件，美国人的嚣张气焰被打消了许多。我们作为空军人，更是出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过瘾。

情报处宋参谋：吴元任副主任也是我军最早一批从新疆训练出来的飞行人员，他们都是我军空军建军的元老。

空军福州指挥所正式成立后，大大减轻了我们晋江指挥所的作战值班的压力。

下午14:21，雷达预警中心报告：台南机场起飞4架F-86F，已经越过中线，航向410，高度11000.

聂司令员：最近我们飞行部队调动较为频繁，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我判断敌人一定会对我实施航空侦察。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下一分钟战争就开始的准备。

袁彬副司令员拿起电话：漳州19师，起飞准备。

雷达显示敌机在我沿海一线外侧巡航。

我19师8架歼-5飞机在大队长王子民率领下，迅速起飞后，沿着我海岸线由南向北飞行。

14:46 ，敌机在虚幻一枪之后，突然压低高度，沿着深沪湾北侧窜入我领空，我19师8架战机迅速扑了上去。

指挥所长陈旭之：411，航向480，高度7000，40公里，敌机4架。

敌机进入我内陆后，沿着德化向西北方向飞行。我19师8架歼-5从侧翼包抄上去。

带队长机王子民呼叫：10公里处，发现敌机， 扔副油箱，5号右转，防敌逃窜。

空中指挥员大声呼叫指挥着。这时敌我双方在三明地区虎头山空域开始缠斗。

突然王子民呼叫：敌机向我发射导弹。王大队长采取规避的战术。终于摆脱了敌人的导弹。随即王大队长咬住冲到前面的敌机，按下射击按钮，将其击伤。敌机遂遁。

聂司令员：自从1958年双十空战之后，双方已经很少接触。今天这场战斗突如其来，但是指挥人员沉着冷静，飞行人员技术娴熟。19师刚轮战到福建，能很快适应福建前线的作战状态。说明我们部队战备观念强，做到了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晚饭后，大家在指挥所坑道口外休息。

领航处彭参谋：你们听说了吗？我们福州空军机关的营房快要建好了。去年聂司令员就派王志增副参谋长专门负责福州营区的建设，听说办公大楼可气派了。

陈参谋：这次空军福州指挥所正式成立，下一步就是要来晋江接替我们，这样我们整个福州空军机关就可以搬到福州办公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野战坑道，进行正规化和现代化的建设。

我们福州空军机关大部分的干部家属都在南京、杭州、上海等地。大家一开始都抱着来福建前线打仗，打完仗，又回到上述大城市。所以我们都抱着临时观念，条件艰苦一些没关系，咬咬牙，坚持一段又可以回去了。但是这次不一样，前几天军区空军党委会上，李世安政委就提出：为了稳定军心，要求各级干部带头，让家属随军，调来福建。听说幼儿园和小学都已经建立了，小学叫茶园山小学，也叫福空子弟小学。你们谁的家属如果有教学专长的话，可以去学校当教师，通信处刘参谋告诉大家。

我心里想，我的孩子在上海，离开父母，全靠保姆照顾，我必须休假回上海一趟，看看孩子；然后决定我是转业回上海，还是把孩子也带到福州，让他们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成长。

【战地日记】四十二 进驻福州

1960/4/6  雨上海

回到阔别的上海已经8天了，记得临离开晋江指挥所的前一天，刚好是航空兵21师进驻连城机场，为了防止敌人对我转场部队进行偷袭，我们指挥所全体人员进入一级战备。原计划我要到厦门去采购一些当地的特产带回上海，但是由于进入一级战备，我也就没顾得上去厦门给孩子买礼物。第二天一大早就搭车去福州，再转乘福州开往上海的火车。

记得那天上了火车，躺在卧铺上，我的心按耐不住的激动，飞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孩子和亲人身边。离开上海快两年了，这两年上海的变化一定很大，孩子们也一定长高了，大儿子原来在南京小营小学上学，现在也转到上海来读书了，女儿也在上海的江宁路小学读书，调皮的小儿子管李妈叫奶奶，有一次奶奶让他把馒头放到烧好的饭上，但是他却把煤球放在饭上，结果一锅饭都倒掉了。孩子们真是变化太快了，一想到孩子，就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真是对不起孩子，一直在前线作战，没有陪在孩子身边，没能给孩子们足够的母爱，把对孩子的养育都交给了保姆和亲戚。我想，我一定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那天四姐和二哥来上海火车站接我，然后我们一同来到我在上海的新家，在江宁路545号，这是一栋独立的2层楼房，非常漂亮。我在58年7月接受紧急命令入闽参战后，组织上专门帮我家安排了住房，我非常感谢领导的关心。据说是聂司令员离开南京时对接替他的陈华堂司令员交代的，要求他一定要把入闽参战人员的后方留守家属安置好。聂司令员日理万机，在福建前线繁忙的战斗中，还不忘我们这些跟随他上前线作战人员家庭子女的生活安排，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二哥、三哥、二姐、四姐都在我家吃饭。李妈烧了很多菜，都是我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油面筋烧青菜、油焖带鱼、大黄鱼炖雪里红、还有抄腰花。李妈告诉我：现在国家经济困难，市场上也很难买到肉类食品，这些都是二哥托人到乡下去买来的，几位哥哥、姐姐都非常帮忙，经常带一些食品过来，看望孩子们，所以这几年虽然你们不在上海，但是孩子们吃的还是不错的。

吃完饭我抱着小儿子，女儿靠在我身上，大儿子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看到这情景，我的心里既感到温暖，又有些心酸。我非常希望孩子能和我生活在一起。

几个孩子很健康，穿戴都很整齐干净，这点我很满意。我问李妈，听说你以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事。

李妈：那户人家姓唐，祖上在清廷作官，辛亥革命后，来到上海作白糖生意。他们与一般做生意的人家不一样，为人比较谦恭，家教很好，是官宦家庭。

二哥：我们龚家是书香门第，母亲家族也是官宦大户人家，所以我们一定要把优秀的文化一代代传下去。

是啊，记得小时候看到那些外码头生意人，钱赚了很多，在十里洋场混，每天都在大世界花天酒地，在百乐门纸醉金迷，尽管他们开着豪车，穿着名牌，还是被瞧不起，因为他们缺少一种东西——气质，高贵的气质。二姐一边喝茶，一边调侃着。

三哥：现在流行一句话：要和工农子弟打成一片。感情上讲是对的，但是并不代表农民孩子赤脚，我们孩子也要光脚上学。反正我记得先父在世时，常常教导我们：低调做人、礼貌待人、诚实为人，童叟无欺。父亲告诉我们：在学校你肯定不是打架最凶悍的那个，但你也绝不是欺小凌弱的那个，你不要惹是生非，但是也要敢于决斗，要懂得谦卑，要养成自信，也要学会怜悯……

我告诉李妈：孩子不仅在学校里学习成绩要好，更重要的是必须从小养成内务卫生整洁、穿着打扮得体、说话轻柔温和、举止优雅斯文。要有站像、坐像和吃像，这站，要肩背挺直；坐，要双手放在膝盖上；吃，不可翻菜。

四姐：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就让高雅和红色一起传递下去吧。

几个兄弟姊妹都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二哥告诉我：大哥和母亲在台湾很少来信，因为要通过香港转信，不太方便，加上目前的政治形势也不适合联系。

二哥拿出一封信给我，是母亲和大哥去年底写的，他们是通过香港转寄大陆的。直到上个月才收到。二哥是学电气工程的，在机电局当工程师，因为是搞技术的，所以与海外联系没有太大政治负担。

母亲和大哥在信中说：由于台海局势平静了许多，大哥自1958年12月就从金门撤回台湾本岛了。再加上王叔銘离开空军司令的位置后，大哥在台湾空军也没了靠山，他离开作战署，去负责战例研究和编撰工作。于是大哥萌生退意，计划退役，在地方谋个差事，或去美国，与留学美国的小儿子一起生活，总之希望离开军队，离开政治旋窝，年纪大了，就图个太平。

母亲在信的结尾写道：离乡之苦苦已成殇，思儿之泪泪已若霜。海峡之隔似天地之远，骨肉之情奈天涯海角，只盼在有生之年，能回沪省亲，给逝去的先人烧一柱香，给儿女们包一次馄饨，也算了却心头之怨、之缘，之懑，之怅 ，之悔，之殇……

读了母亲和大哥的信，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们都不禁泪如雨下，思亲之情涌上心头。

我与兄弟姐妹们商量，究竟是转业回上海，还是带着孩子去福建，总之，我不能再让孩子离开我了。大家的意见都倾向于让我转业回上海。我也问过先前我联系过的单位，他们都还欢迎我去上班，并且他们也都知道我是受领紧急任务，入闽参战，所以没有再与他们联系，他们表示理解。

只有三哥表示要服从组织安排，既然入闽是参战，就要顾全大局，在军队，一定要服从组织需要。

我把我爱人的想法告诉各位兄弟姊妹。我爱人49年从野战部队抽调到华东军政大学高干班学习，由于他早年毕业于上海教会学校，英文非常好，所以计划作为驻外武官来安排。后来军委决定组建空军，聂凤智从军政大学调入华东军区组建空军，也把我爱人一起带到空军，从此我爱人一直跟随聂司令员北上抗美援朝，东进一江山岛，南下入闽参战，准备解放台湾。我爱人认为，聂司令员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所以我们商量的意见是先把孩子带去福建，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是毕竟全家在一起。况且军区空军党委也要求大家把家属孩子带到福建去，以利于稳定新组建的福州空军。

虽然离开上海心里有些不舍，但是我必须服从组织安排，把孩子带到福建去。我以后还会回来的，我心里想。

离开上海前，我带着孩子去番愚路455医院，为孩子做体检，遇到了我们原来29军军部卫生所的吴医生，她是50年从陆军转到空军的，真是太巧了，在这里遇到了老战友，非常开心。她说：你就在福建前线安心的打仗，孩子在上海，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只要给她打个电话，她保证第一时间赶到。我告诉她，在上海带孩子的是李妈，一旦孩子身体不舒服，就让李妈与吴医生联系。

【战地日记】四十二 进驻福州

1960/6/9 晴福州

经中央军委批准，我福州空军司、政、后、高炮、雷达、工程各部机关正式移驻福州市。福州市是福州军区机关所在地，作为军区空军也理所当然的要设在福州市。军区空军机关移驻福州市的同时，原空军福州指挥所迁到晋江，改称空军晋江指挥所，在福州空军的指挥下，负责闽南战区的作战值班任务，而整个福州空军所属福建和江西的战区空中雷达情报、飞行领航、通信联络等作战指挥任务，由军区空军指挥所负责。

福州空军机关设在福州市西郊金牛山脉，靠近闽江洪山桥。从军事角度来讲，这里依山傍水，便于隐蔽。一旦有战事，这里离军事交通枢纽，铁路杜坞站较近，便于后运。由于军区空军机关设立较晚，所有设施还不完备，但是已经可以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我们在一个汽车营的协助下，利用5天时间完成了搬迁任务。今天开始正式上班了。

聂司令员在军区空军机关工作总结大会上，对机关二级部以上领导讲话：我们在晋江罗裳山指挥所前后经历了23个月，在这23个月的日日夜夜里，我们克服了巨大的困难，大家放弃了大城市优越的生活和工作条件，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沟，住在简易的帐篷里，大家任劳任怨，同心协力，出色的完成了上级赋予我们的作战任务。今天，我们搬进了崭新的营房，我们必须以新的姿态，新的精神面貌，开创新的历史篇章。同志们，我们机关要在新的条件下开展正规化和现代化的建设。具体来讲，正规化的核心就是制度化，就是要做好以下几点：

1，日常工作条例化。严格贯彻落实三大条令条例；三总部颁布的条令条例，具有深刻的思想性、明确的责任性、高度的统一性、具体的规范性。例如军人外出（因私）需着便装，是需要的需，不是必须的须。所以执行条例有可操作性的，我们必须深刻领会。

2，建立健全各项制度：如请假销假制度；作息时间制度；战备值班制度；会议汇报制度；检查落实制度；登记交接制度；档案管理制度；保密审查制度；警备勤务制度；

3，贯彻条令条例必须从细微入手、点滴培养、潜移默化、狠抓养成、从无形中抓有形，从有形中见无形，做到人人有章可循，处处照章办事。

4，每个人都必须认真学习条令条例，深刻领会条令条例，全面贯彻条令条例，严格执行条令条例。真正做到军事训练正规化，一日生活条例化。

5，要提倡四种观念：组织观念、纪律观念、全局观念、上下级观念。

6，要培养三种精神：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艰苦创业精神、团结协作精神。

7，要锻炼两种作风：执行指示的坚决性、完成任务的突击性、

8，要树立一种思想：以部队为家的思想。

9，还对机关日常生活作了一些规定：三前（集会、出操、上课）一队（队列行进）要唱歌；指甲每周剪一次；头发长度不得超过2公分；首长来到要起立；听到呼点要答“到”；回答问题后应回答“回答完毕”；受领任务应答“明确”或“不明确”。

现代化建设的重点就是要做到以下几点：

1， 加强外军研究，及时掌握世界军事思想的新潮流；

2， 加强对新装备的研究和掌握，做到知己又知彼；

3， 加强新战法的研究，我们经历了抗美援朝，一江山岛和入闽作战，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我们要在总结过去的战例基础上，找出新的战法；

聂司令员今天讲话特别点到了正规化养成，因为我们从野战条件下的生活和工作转变为机关大院的正规环境中来，一切又和在南京军区空军机关时一样，所以必须转变工作和生活习惯。聂司令员每句话都讲到点子上，虽然话不多，但是信息量很大，落实起来需要做非常多的工作。

会议结束后，指挥所长陈旭之向指挥所全体值班参谋和战勤人员传达聂司令员的讲话，并且对大家提出了要求：我们要发扬罗裳山的精神，具体的就是，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精益求精的工作精神；互相协同的团队精神；勇于创新的战斗精神。

机关食堂分为大灶、二灶、三灶和小灶，还有空勤灶，儿童食堂正在筹建中。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几位参谋又凑在一起，讨论今后的工作和生活安排。

领航处彭参谋：他计划年底前把老婆孩子迁到福州来，全家团圆，皆大欢喜。

陈参谋：我的箱子都还在南京，我晚上做梦都想回南京。

我告诉大家，我的转业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正在等候批复。我的孩子已经在办理户口转迁以及学校转学手续。听说福州空军子弟小学：茶园山小学9月份就正式开学了。聂司令员的夫人何鸣担任校长，书记姓赵，是个少校，教导主任姓安，是个大尉，都是政治部派出的。

王志增副参谋长经过食堂门口，与我们打招呼。我们都向他致以敬礼。

王副参谋长交代管理处：现在是困难时期，副食品供应有困难，但是食堂一定要办好，要做到严格管理、禁止浪费、避免超支、略有结余、保证吃饱、尽量吃好，调剂为主，改善为辅.......

军务处徐参谋：听说我们福州空军在东北的北大荒建立了一个农场，有800多亩地，不仅种粮食，还酿酒。

刘参谋：王副参谋长是陕北老红军，刘志丹的部下，我们空军第一支飞行部队，混成4旅的副旅长。旅长是聂凤智。他也是开创我们空军的元老了。

今夜无眠，我们福州空军机关终于进驻福州市，我们开始了正规的工作和生活。我也将要转业，福建省卫生厅厅长左瑛同志已经通知人事处，准备为我办理人事交接手续，现在只等转业报告批复就可履新。我的孩子们也快要来到福州市，要与我们一起生活，想到这里，我就激动的睡不着觉。我盼望着新生活的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