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醒
虚怀来的时候,苗恩的眼睛刚刚睁开。
黝黑的山洞里,苗恩已经忘了自己待了多久。
这是那个老和尚定下的规矩。
苗恩一向很听老和尚的话。
虚怀将一个精美的食盒放在苗恩的面前,小心的将食盒掀开,一碟桂花糕,一碟四喜丸子,两碟红烧肉,甚至还有一壶酒。酒是陈年的竹叶青。
很难想像在一个佛门的后山里,竟然会有人大快朵颐。而送酒菜的人竟然是云中寺戒律院首席大弟子,虚怀和尚。
“师兄。”苗恩的语气略显生硬,“师傅是不是还在气头上?”
虚怀微微一笑,“别多想,师傅近日有些抱恙,等过阵子你再去拜过师傅。”
苗恩看着眼前师兄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师兄,永远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态度。
“对了,你这次下手着实有些重了。”虚怀淡淡的说道,“那人毕竟是流星阁的少阁主,又岂是易于之辈?”
虚怀虽然这么说,可是口吻之中却并没有责怪苗恩的意思。
“不自量力。”苗恩一脸的不屑。
虚怀唇边泛出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他这个师弟,不通世故,就像未经打磨的璞玉。
虚怀看着苗恩手中的酒,不由陷入了回忆。当年师傅是在后山断崖将苗恩捡了回来。没有人知道那么一个婴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苗恩是个不出世的天才,云中寺内藏经阁的武功,苗恩几乎过目不忘,武学修为进境之快,就连慈安老和尚都认为他是近百年来独一无二的奇才。
主持慈安一直都对苗恩青睐有加,甚至一度纵容。就连虚怀这样一个霁月光风的人,有时也不免生出一丝嫉妒。
可让虚怀不解的是,慈安似乎并没有打算让苗恩继承衣钵。苗恩甚至都不能算是云中寺的弟子。
慈安将苗恩安顿在后山,只有虚怀每天给苗恩送饭,寺内其他的弟子多年来甚至不知道有苗恩这个人的存在。
虚怀不懂师傅的意思。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这或许就是虚怀为人的高明之处。
“师兄?”苗恩拍了拍虚怀肩膀,“想什么呢?”
虚怀摇了摇头,“最近你出手越来越重了。”
“最近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伐有高手,如若留手,只怕难以退敌。”
“倒是难为你了。”
“山上最近出事了?”苗恩有些兴奋,“以前可没有这么热闹过。”
虚怀的眼中显出一丝阴霾,“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百余年前伏魔老人所著经卷就藏在本寺内,倒是引来了宵小之辈。”
“那东西很厉害么?”苗恩的语气里依旧不屑。
“你通晓藏经阁武功,可曾见过此卷?”
苗恩摇了摇头,“藏经阁一十八楼的武功都在我脑子里,从未见过此经书。”
虚怀看着洞口外的阳光,嘴中喃喃自语。
苗恩只听到了师兄口中最后的四个字,“山雨欲来”。
二、下山
慈安圆寂的时候,苗恩手中的戒刀刚刚放下。
最近上山的人越来越难打发了。
苗恩不是江湖人,江湖的事他也不懂。
可是人就在江湖,有些事不由他不懂。
苗恩知道慈安圆寂的消息是在两天后。
虚怀告诉他的时候,苗恩在他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了悲伤。
山中寺的钟声响了起来。
这是今天日暮的第二次敲钟。
钟声绵长远扬,太阳终于是落下了。
苗恩的眼神显得格外空洞。
虚怀师兄说师傅圆寂了。
圆寂?
是死了吗?
是。
是再也见不到了吗?
是。
是因为那几个被他废掉的人吗?
不是。
虚怀并没有说的太多。
苗恩也似乎并没有听的进去。
走出山洞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慈安走的时候,不知道是否后还在生他的气。
苗恩觉得有些东西在他的心里突然死了。
夜,静的可怕。
燥热的夏季却突然多了丝冰冷。
苗恩的手心突然泌出了汗。
杀气。
森冷的杀气似乎让这燥热的空气都已凝结。
苗恩握住了手中的戒刀。
山洞外,探出一个消瘦的身形。一身黑袍,月光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脸庞。
“你是谁?”苗恩的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慌乱。
来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的问道,“那些上山的人都是被你打伤的?”
苗恩点了点头。
来人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慈安那个老东西还留了你这么一个棋子。”
苗恩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死的吗?”
苗恩摇了摇头。
“慈安那老东西,是自断经脉而死。”
“为什么?”苗恩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虚怀并没有告诉他师傅的死因。
“你不懂?”来人的语气里有些轻挑。
苗恩又摇了摇头。
“这山上无故伤了这么多人,总得有个说法。”来人顿了顿,“你师傅这一死,倒是保住了你的性命。”
苗恩忽然开口,“你也是为经书而来的?”
来人笑了笑,“如果是呢?”
“你如果肯走,我绝不伤你。”
来人笑声更大,“我不伤你,你走吧。”
“走?”苗恩怔住了。
“你若不走。只怕会给云中寺招来更大的灾祸。”
走?去哪?
苗恩握刀的手忽然松了。
他从来没有下过山,他又能到哪去。
“如果没地方可去,就来琼山找我吧。”
苗恩抬起头,那个黑袍人已经没了踪影。
“你到底是谁?”苗恩冲着洞口大喊。
“钟离。”来人的声音似乎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苗恩又一次看着虚怀师兄踏着清晨的薄雾从山间的小路下来。
“师兄。”
“嗯。”
“我要走了。”
“去哪里。”
“琼山。”
琼山的路不好走,但是苗恩还是找到了钟离。
三、归墟
你确定你要加入影子吗?
是。
我不杀人。
可以。
杀人是简单的,不杀人才是最难的。
琼山没有云中寺自在,苗恩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身上的刀伤已经溃烂。
没有人知道他这身伤是怎么来的,钟离从来没有问过。
钟离就像以前的虚怀。每天按时照顾苗恩的起居。
“这么长时间我又没有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苗恩摇了摇头。
“你现在要帮我办件事。”
苗恩听着。
“杀人。”钟离神色很冷,“虽然你说过不想杀人,可这个人必须死。”
苗恩点了点头。
“不问我原因?”
苗恩摇了摇头。钟离让他杀的人,一定该死。
苗恩就像一部机器,没有感情的机器。
江湖上所谓正派第一宗的兰云阁的阁主在回山途中被人秘密刺杀了。
苗恩躺着床上看外面的太阳。
这里的光太亮了,亮的刺眼。
兰云阁的阁主到死也不会想到,杀他的人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
苗恩的胸前也中了一刀,刀口很深,差一点断了心脉。
苗恩并不在乎。
生死对于苗恩来讲好像没有特别的含义。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痛苦,伤心,甚至是失望的情绪。
你天生就是一个杀手。钟离曾经这么说过。
夜凉如水。
苗恩突然想起了虚怀那不喜不悲的神情。
苗恩有些倦了。
他太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或者在等什么。云中寺也罢,琼山也罢,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苗恩第一次有了思考。
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寒光一闪,血雾迷离。
苗恩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杀人很简单。
苗恩从来不问杀人的理由,杀了便杀了。
死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苗恩走的时候,钟离送他离开。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那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云中寺的香火很旺。
阿弥陀佛。
虚怀扫净了院里的落叶。
日暮。
柔和的光线一如既往地透过一排排错落的老树,散落了一地斑驳的竹影。
早课的钟声敲响,,一声一声,悠扬,绵长。
还是这里的光,正好。
苗恩的步履有些蹒跚。
身上的血似乎快流干了。
苗恩艰难的躺在曾经住过的山洞里,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苗恩仿佛看到了虚怀走来的身影。
他太累了。
还是这里好。
苗恩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ps:致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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