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那时邓文迪跟随父母回到偏远的小农村过年,偏生他父母生意上有了急事,临时就回了银城,撇下邓文迪和一群有语言隔离的族人仓促而隆重地过了个尴尬的新年。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KTV。
他揶揄一番我的歌喉,一会又央我唱一首歌给他听。
我十分配合地点了首《同桌的你》。
当我们还是同桌的时候,就曾一人一个耳机地听这首很老的歌,我曾夸张地唱着高潮,摸着他那一头鸟巢式的乱发故作深情地唱着“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突然温柔又安分了下来。
从笑到岔气的演唱,到后来认真对唱。任凭我的歌声在昏黄的K房里升起,混进周遭喧哗的人声中。
曾有人对我讲:男女之间是可以存在纯友谊的,只要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到底。
我那时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话:“最先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活该她见一个爱一个。”
我也曾以为,我爱上了邓文迪。
要知道,18岁的姑娘,会对来自他人的信任有多么受宠若惊。
那个时候的邓文迪还不是现在的花心大萝卜样,确切说,是没那么花心。
他除了要面临刚上高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当然,这对当时的他来讲什么都不是),还要面临,他两年的恋情被粗蛮地划上了句号。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什么。他还是会上课玩手机睡觉,一下课就溜出去打篮球;还是会和我打架,会和班里的女生打情骂俏。甚至在知道他失恋了之后,身边的人也不过是拍拍肩膀地揶揄“又有寻找下一春的机会”了。
即使是搜罗了他最多八卦的我,也不过是听到他太多关于女朋友的抱怨,以为他们俩只是因为惯了在一起而在一起的一对,因而也只是了了地安慰一句“不要太难过。”
而一个星期之后的晚上,他突然找我聊天,脸色像生了场大病一样的苍白。
我不想再赘述那晚他谈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失恋的人的絮絮叨叨罢了。
教学楼的小阳台上,我极力地眺望远方,不敢和他对视。他毫无重点地述说,我安安静静地倾听。
然后我一侧头,就看见他的眼泪迅疾地流过脸颊,没入校服的衣领。
我以为是这样的邓文迪和我任何一个时候所熟知的邓文迪太不相同,我未曾想过这个看上去从不把感情放到某一处的人竟然真的动情了。又也许是一些书上所说的,男孩子脆弱的一面总能激起女孩子的母性。
我突然好想讲一路的笑话给他听,就为了不让他一时的动情伤神。
后来我也确实折腾了不少事。
每天早上在家里狼吞虎咽地解决掉自己的早餐,又匆匆地跑下楼去给邓文迪买早餐,就因为他想吃我家楼下早餐店的肠粉。
像约会一样跑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边嘲笑他什么都不会一边耐心地给他补习。是的,这场分手给他带来的正面效应,就是他不得不拼命用学习来填满自己的空闲时间。
他说过他晚上一个人待在家很冷清,我就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短信,聊很久的天。
彼时的思远,因为要参加某个比赛去了上海,也顺便参与了复旦大学的自主招生。
尽管此前他曾郑重其事地向我许诺,我们都要考去林州大学,我们省最好的大学。
所以你看,即使是我们对彼此的背叛,都是那么心有灵犀地同时开始,不愧是一对磨合得默契十足的情侣。
在此之前,我就了解我和思远之间的裂痕。
我们开始战战兢兢地权衡着自己的给予与获得,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说出的“我爱你”是否违心。
我不知道那时的思远是否和我一样,都对彼此有过失望。
我们都曾满心期待地等待过对方。但就像两个傻子在雾气弥漫的早晨里等待与对方遇见,可雾气却阻挡了对方的身影。
就像有的人更希望恋人和自己一样,提前大半个小时等待对方的到来;而有的人却更看重恋人能遵守约定,每次都不爽约。
思远自有他认为的最佳回应,我也有我认为的最优对待,但这不代表我的优待是他所企盼,他的回应是我所期待。
当然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原因。
要怎么去说那种失望呢?
其实这种失望比起我后来经历的各种情感,实在是轻微太多也简单太多了。
以前看小说,看到那些本来彼此相爱却因为某些误会而不能在一起的情侣,真真痛恨得咬牙切齿,发誓从此以后一定有话直说,把最真实的自己表达出来。
可在那时,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我就像一个哑巴,彻底的哑巴。
有时候那件事情明明你不想这样,可你刚想蹦出口的不满,又因为各种胆怯和担心咽了回去。
也有时候你终于鼓起勇气提起,但这不代表坐在你身旁的那个人真的有与你苟同的看法。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活在恐慌之中。
我总觉得我拥有的,都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也许下一刻我就不会再拥有了。
譬如思远。
其实我受不了他越走越匆忙、我无法跟上的步伐,受不了他一脸抱歉的爽约,受不了他要和一群女生去参加比赛。
越受不了就越失望,越失望就越想逃离,越想逃离就越想强迫自己不在意。
所以,在我以为思远在我心目中已经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甚至有一丝可耻的窃喜:我终于可以不那么在意你了,许思远。
原谅我,是这样的一个小女生。
我害怕,害怕我太过在意你,在意到自尊都被迫摆低,在意到一步一步退后无限迁就,在意到我的任性我的妥协都为了你。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谈恋爱,就像两个人在撕扯、在决斗。于是最后我们发现,我们原来都不是英雄,我们都不会一腔热血十分投入却不计回报,我们都不会一路执著从不质疑。
我们都不过是平凡人罢了。
我们都不会毫无计较地一往情深。
可当我在银城的飞机场,看见思远慢慢走向我的时候。
我知道我,其实一直没有没有逃掉,这个我和思远共同建造的陷阱。
我又陷进去了。我无奈地想。
可我又是那么地欢迎你回来。
原来我比想象中爱你。
那条回家的路,华灯初上,我和思远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一身旅行的疲惫把我们折磨得脾气全无,只能互相扶持安静地穿梭在这个熟悉的城市。
那晚,我在日记本里写下:原来,和你在一起是我最没出息的理想。
《倾城之恋》里,香港的沦陷成全了一对范柳原和白流苏。就让银城,成全一对林安晴和许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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