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
阿伟生长在北方富丽县的一个农村。
他的父亲养了一群羊，有近千只，还承包了一片山地，种草放羊，还在草地里盖起了一幢漂亮的小楼。在家乡，阿伟父亲是致富的榜样。父亲爱土地，爱那群羊。因为草种得好，羊生得肥美，常常会有文人墨客来这里写生，还有的和父亲成了朋友。
每年，光靠剪羊毛、羊绒的收入就已经让他们生活过得很富足了。
阿伟喜欢文学，尤其喜欢写诗。他生性活泼，好交际。虽没有考上大学，诗却驻入了他的心田。每每父亲带着几个帮工劳作时，他却去酒馆和伙伴们聚会，读一读自己的诗。谁夸过阿伟后，阿伟就会买酒，一起庆祝。
阿伟也时不时给自己的女朋友依依读他写过的诗。在依依的眼里，阿伟的诗都很美，当然依依自己也没什么鉴赏能力。
三月的一天，阿伟和依依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争吵了起来，阿伟一气之下，就想离开家乡，正巧他也不那么想接班做羊倌儿。阿伟想，不如就去寻找做诗人的路吧。他想，等到每个人的嘴边都挂着我的诗句的那天，依依说不定就记起她跟我说过的狠话是多么不该。
于是，当天晚上，阿伟打理好几件衣服。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出头。他跑过羊群边，羊群还在圈中，他想到自己帮助父亲放羊的日子。他跑到依依窗前，依依还在睡梦中，他有些动摇。但是想到村里没有人理解他，远方才是他的命运，他的未来。
他终于在黎明前，带上一些钱，背上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家乡。
在出村子三公里处，出现了岔路口。左面一条路，往前走有大巴去往上海，右面一条路有大巴去往北京。还有一条路，就是他身后的路，回家。
阿伟，最终选择了去往北京的路。
他休息了一下，往前走着，在就要到大巴站的一段路。一辆豪华越野车出了问题。阿伟帮助车主推动后尾，终于发动了车。车主问阿伟去向，听说阿伟去北京，车主说道：“我们正好是回北京。你上来吧。”
车上加上司机一共三个人，车主是一位五十多的先生，后座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
阿伟上车之后，那位先生向阿伟说：“我姓金，是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商，这姑娘是我的养女尹倩。她在结婚仪式上竟然离场。我派人把她请回现场，她却要自杀。我跟她说，要么我们离开回家，你同意嫁给我们返家途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无论他老少贫富都得嫁，要么就必须重新回到婚礼上。她选择了前者。现在，你可以娶他。你若不愿意，她就会嫁给她见到的第二个男人，你愿意吗？我有近二十亿的资产，你和她结婚以后不用愁吃穿，可以过着富裕的日子。”
阿伟感觉到自己被侮辱，她看了眼姑娘，姑娘低垂的眼睛，含着委屈挂着泪花儿，阳光下闪着金色。他的心砰地就被什么撞了一下，那眉眼似乎能把人吸了去。他立刻回复那位先生：“不，你这是买卖，我要看本人的意见。”阿伟，这时已经忘记了依依。
他坐在了后驾驶座上，虽有些脸红，还是和那姑娘说了：“我父亲是一个羊倌儿，家里有点资产，在你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喜欢写诗，虽然还没有发表，也算是个诗人。你愿意嫁给我吗？”姑娘抬起眼，仔细看着阿伟，阿伟长得挺阳光，眼睛里还有乡野特有的单纯：“他是我的养父，你娶我的一个条件是在我们结婚前你需要跟在他手下，为他工作三年，无论做什么工作。这是他供养我去国外读书时提出的条件，你愿意吗？”“我愿意，为了你。”“那好，我愿意嫁给你。”姑娘含泪带笑回答。
阿伟的工作，却是高级公关。不是我们所了解的正常商务公关，而是陪这位房地产老板的女客户，陪那些已婚的女人，同时阿伟在自己学会以后，还要培养一批男公关。阿伟最初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问题，等到他理解到自己工作的性质时，已经陷入到其中不能出来。他最终在一次陪女客户时，被对方丈夫派来的打手失手致残，客死他乡。
阿伟选择了左面那条通往上海的路。
他坐上了到上海的大巴，上个世界90年代的上海，依然是最繁华、最西化、最耀眼的东方明珠。阿伟的一切在这个城市里，就显得太格格不入。他身上带的钱，就更显得捉襟见肘。阿伟核算了一下，只能找最便宜的公寓租住。最后，他在嘉定火车站附近租了一间廉价公寓。这家公寓一共四层楼，房屋很旧，即使在白天里也一片昏暗。阿伟住在三层，他的楼上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楼的隔音效果不好，几乎每晚十二点左右，阿伟睡得正熟时都会被楼上的高跟鞋声音叫醒。有时，那鞋声甚至在凌晨两三点才响起。
阿伟的想法是先写诗稿，然后再寻出版社和杂志社发稿，或者找到文学社团结交朋友。他的钱，这样的生活够维持半年左右，置于半年以后，他暂时不准备去想那么远。
他很想知道楼上到底住了什么人，那么颠倒黑白。就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正准备外出时，楼上的女人回来了。那是一个长相很艳丽的女人，衣服穿得有些夸张，那一脸风情却能很难被抵挡。
他们寒暄以后，坐在女人的房间里，聊了起来。
“我在这里学画，带来的钱被偷走。我的父母都在国外，我的家在厦门。我遇到一个好人，他同意我帮他送二十次货以后，给我一笔很可观的薪水，供我学画。我打扮成这样，是不想被人当成不更事的小姑娘，我只有二十五岁。我叫汐茜，你呢？”女人闪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默默含情。
“我叫杨伟，你就叫我阿伟。我是诗人，准备写诗，出诗集。你一个人不容易，以后，我可以帮你送货。”阿伟觉得那双眼睛是他所见过的最动情的眼睛，忍不住就想帮助女人。
阿伟和汐茜熟络起来，偶尔会一起吃个午饭。有时，汐茜也会陪着阿伟去参加一些出版社组织的免费诗朗诵交流活动。后来，阿伟开始帮助汐茜送货，装货的是一个小盒子，盒子并不重，但是很精致。每次都是从汐茜手里送到外滩的一个豪华住所，也都是在晚上。汐茜每次都要嘱咐阿伟：“，你千万别打开，有一点被打开的迹象，对方就不收了，我不止没钱可赚，还要加倍赔偿。”
有一天晚上。阿伟正在送货的路上，在快到外滩住所附近时却被警车拦截。直到进了拘留所，阿伟才知道自己每天帮助送的货物，是卡洛因。
阿伟在岔路口选择了回家的路。
他想着家里有依依，还有父亲的爱护，那是简单无忧地生活，和依依偶尔吵架也不算什么。
于是，他重又背起行囊，返回了村里。
三个月以后，他和依依结婚了，结婚后他们生活得很自在。家里的羊群仍然由父亲带个几个帮工打理，他只管和依依过着快乐的婚后生活。偶尔，他也会在羊毛修剪季节帮助父亲打打下手。这样的美好生活持续两年，直到父亲去世。把羊群和一片丰美的草地留给了阿伟和妻子依依。阿伟承担起往常父亲的工作，可是他继承的不止是羊群和草场，还有羊毛生意，同样也有生意中的人情往来和羊毛、羊绒打理技术。阿伟平时并没有花心思去学习如何放羊，如何修剪出好羊毛，维护草地。羊在阿伟夫妻的管制下，一天一天瘦下来，有的还病倒。草地，也从原来的丰美变得逐渐稀疏枯黄，阿伟索性将羊和草地都卖掉。因为生活的变化，他和依依逐渐开始频繁争吵，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和快乐。
烦恼的日子，阿伟又想起写诗的时光。他干脆把自己关在屋里，重又拿起笔，开始写诗。依依这时，已经对阿伟读诗完全失去了兴趣。阿伟的诗，写出来听众却只有他自己和树上的那只乌鸦。
一段时间下来，他也写了整整一本书的诗集。他把诗稿寄给父亲生前的一个朋友，诗人莫桑。这个朋友在父亲在世时曾到过阿伟美丽的家乡采风、写诗，并在最艰难时得到父亲的资助，和父亲成为至交。
诗人莫桑特意从自己的城市赶到美丽的富丽县，他带回了阿伟寄给他的所有诗稿。最终没有一首被诗人看中，阿伟很失落：“我这么多诗里就没有一句入您的眼吗？就没有一句可以流传于世啊？”诗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阿伟的肩：“你的每一篇稿件，我都仔细去读了。我只问你，你听得见森林里的鸟儿鸣唱吗？”
阿伟不明白，鸟儿鸣唱和他的诗有什么关系？诗人走后，阿伟听着自己家树上的乌鸦啼叫，找来了一个火盆，将全部的诗稿焚烧。
这个美丽的村庄，父亲曾经庄园似的草场和小楼，今天却异常地寂静。傍晚，依依从外面回来，阿伟躺在床上，已经死去。在他的床边，是一个满是灰烬的火盆。他的身边，是一只空了的农药瓶子。
作者话:
跟奶奶聊天，说起是什么扼杀了我们的生活，是什么阻住了我们的脚步？又正好在品读作家欧·亨利，以此借鉴仿效写下了此文。
我喜欢欧·亨利的出人意料，更喜欢他对人生在平凡中的领悟。
祝你拥有好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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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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