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鲁凤久扶门回头跟黑嘞嘞说:“黑掌柜的,你只要容我空儿,到了春上林业局关饷,我是本利一趸儿清帐的。”
“哥们儿,乡里乡亲。我不像他们那号人。只要你记着这码事儿就行。我手里不紧,不会催你还。什么本呀利呀,看着办就是。我不是放钱,我是看你急得没招儿,来救个急,表个良心。看你刚才灌了那么多酒,我就猜你心里有作难处。真是!你有难处咋不跟哥们儿我开口呢?还得我反来问你。实说了吧,对门那个杨,加上牲口贩子那个姜,都他妈不是玩艺,总弄那套神圈鬼画符的道道儿调理人,怎么样?嘻嘻,左奸右滑,也耍不过张天源的道行,自个儿也是常往里崴,却改不了坑人的念头,本性啊!我呀,跟他们没啥往来,我是奉公守法,全靠吃苦开这小馆儿。嘻嘻,你好生走!”
“黑掌柜的,你这么义气,我不会忘你!忘了别人的恩德那还是人?是这个!”鲁凤久伸手用五指做出个王八形状来,“你放心,我摔不了……”
鲁凤久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下了天福楼门口的台阶;他刚要过新十字的街心,头一涨,脚打绊,自个儿来了个趔趄,好歹挣扎着站稳了,抬起头来,却见鲍廷发迎在面前:“呃……这……鲍……鲍大哥……你……呃……”鲁凤久醉得舌头翻不过花儿来。
鲍廷发满脸冷生生地叫了一声老鲁。鲁凤久惭疚地笑笑:“老鲍大哥,我——”接着,哇地一声,吐了。
鲍廷发赶快把两块还没来得及吃的烤地瓜,放进系着腰带的怀里,一手扳住鲁凤久的肩膀,一手轻轻捶着他弯下的后背;等他吐净了肚里的窝心东西,才把他一只胳膊挽到肩上,拖扶着他往西去——鲍廷发想把鲁凤久送到悦来栈去,先让他睡上一觉再说。没走几步,鲁凤久挣扎起他那无力的身子:“老鲍……你要往哪……送我……”
“你得找个地方躺一会儿。”鲍廷发拖着他。
“不,不,不……我……还有事儿急着去办。哈哈哈,我这会儿不怕了……我有钱……有——钱!我还他!看他还有什么说的!想打……我的坏主意……没门儿!我要保住牛……黑嘞嘞,真他妈……够意思!你放我……去。”鲁凤久从鲍廷发肩上抽回自己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打子票子来,“难为不了我老鲁……”
鲍廷发冷峻地望着鲁凤久:“你还啥钱?还姜喜才经手的那笔帐的利钱?”
鲁凤久一愣神儿,酒醒了三分:“你……咋知道?”
鲍廷发说:“这笔钱你稍候候再说。”
“那咋……行?”鲁凤久摇摇头,“当初讲……好了的,我认可的。白纸黑字有字据。”
“什么字据,拿来给我看!”鲍廷发不容还回地说着,“给我看看你这字据。”
鲁凤久错错脚跟站稳定,才说:“字据在宽记杨掌柜手里呀!”
“唔,解放了,还放熊人的高利贷!我倒忘了字据该在谁手里……”鲍廷发那压在心底下的恼怒和烦躁,又都泛上脑瓜子里,耳朵上响起了姜喜才那黄板牙缝挤出来的诡秘之中含着威胁的笑声来……
“鲍大哥,你忙你的吧!我怕……你知道了……又要操心。我才背着……你。眼下……有招儿了。我走了。”鲁凤久说着,迈开他那踉跄的步子。
“你往哪儿去?”鲍廷发声音里发泄着火气。
“我——”鲁凤久站住了。鲍廷发这一声,他的酒又醒了三分,“我还他钱去!”
“你把钱给我。”鲍廷发伸出手来。
“这……”
“把钱给我!”
“那……”
“你听见没有?”鲁凤久的手颤抖着,把一打票子递给了鲍廷发。鲍廷发把票子在手掌上掂了掂,问道:“借天福楼黑嘞嘞的?”
鲁凤久发红的眼睛眨了眨。“也留了字据?”鲍廷发又问。
“可没说利钱……”鲁凤久说话中,还带着感激情儿。“那倒要谢谢他的好心。”鲍廷发把票子拍了拍,“这么说还没落到出门就是利的地步。趁这好机会,我替你还了他吧!”
说着,鲍廷发就要进天福楼。鲁凤久这时候,酒一下子全醒了。他奔上去拦着鲍廷发:“大哥,那笔利钱不还,人家要牵我那条牛呀!”
“牵牛?说得容易!”鲍廷发迸出强压下的话,脖子筋一绷,怒道:“我看他谁敢!”
鲁凤久着了急:“大哥,咱们为人讲的是信用,可不能给人家留下话尾子,让人家说长道短呀!咱们可都是本当人。”
“本当人?不错,咱们是本当人!说话算话,这利钱不还他!”鲍廷发哼了一声,“你等着我!”
“大哥——”鲁凤久又撵了一步。鲍廷发三步两步就进了天福楼。
鲁凤久不知所措地站在新十字街心,一辆四轮马车要从街心拐弯去下河口,赶车的喊了好几声,鲁凤久才给闪开道儿。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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