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的意义

      今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吃火锅，恰巧讨论前些日子的班级党员推选的过程，才明白其中一个朋友向学校团委申诉的来龙去脉。党员申请是班级的团委的几位同学主要组织的，而朋友A申诉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程序中出现了违规的地方。第一，参与党员评选的八位同学有三位都是在团委工作，如果他们同时作为参与者和规则制定、实施者，这样是有失公正的。因此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参加竞选的团委同学将工作交给党委的同学，以保证相对公平。第二，评选材料的审核是需要公开的，但是实际的情况是最终的排名表中，并没有把每个人因为什么奖项加分的细节公布出来，因此其中是否有水分（事实证明确实是有的），也没有人知道。

        我之前对于朋友A因为不合规向校团委申诉的行为感到不齿，认为这是非常下作的，好像是在背后偷偷摸摸地使坏。但实际上仔细想想，大多数人的做法——不关注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上去有一种“明哲保身”的智慧，但实际上却折射出中国人对政治参与的态度。我认为这样的后果是很可怕的，正如美国波士顿纪念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上的那首短诗：

THEY CAME FIRST for the Communists,

他们先是来抓共产主义者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Communist.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THEN THEY CAME for the Jews,

他们接着来抓犹太人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Jew.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THEN THEY CAME for the trade unionists,

他们又来抓工会会员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trade unionist.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

THEN THEY CAME for the Catholics,

他们再来抓天主教徒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 a Protestant.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THEN THEY CAME for me，

最后他们来抓我

and by that time no one was left to speak up."

这时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Martin Niemoeller 马丁•尼莫拉

我想说，中国传统文化并不鼓励发表自己的观点。无论是从课堂上，面对课程老师教授知识时多数学生只知道一味地听从；面对父亲在家庭中的独断专行不敢提出质疑；还是在工作岗位上，哪怕心里不同意领导的决策，也常常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认为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权威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及其重要的概念，权威=财富=地位=所有你可以想象的东西。而对待权威的态度，基本只有两种只有两种：服从或者颠覆。由于大多数中国人实际上都还是处于劣势地位，因此只能选择后者。同时选择前者的，如果不是颠覆了整个政权，就是被怀柔政策收伏，或是人间蒸发。

其中的另一个原因，从微观互动层面来看，是中国人对于任何话题的反对意见，都有一种对人不对事的解读倾向。虽然说爱听赞同的意见是人之常情，但在中国，对于和谐、稳定的向往近乎癫狂。究其原因，是因为中国文化中，在对事和对人上，缺少明确的区分。以事情为核心，意味着对立双方通过逻辑讨论，在某件事情上对自己的观点立场各自举证，最后达到一种有效的共识或者反对。而人和事混合在一起，就容易陷入一种将观点上的不同，解读为人身攻击或者是故意挑事儿，这对于解决实际的争端百害而无一利。

但真正的辩论，核心是论点和论据的关系——不在于权威是否被维护，而在于论点是否明确而有力地被论据支持。

从中我们可以理解辩论的第一个优点：通过区分讨论和攻击，帮助我们学会真正地尊重他人。如前面所说，如果说攻击是为了在一成战斗中区分输赢两方，讨论则是为了探究某一个论点真实与否。输赢是一种二元逻辑，对方是敌人，所以要之置于死地，或者希望对方收到羞辱。而讨论则是在共同的探讨态度上寻找一个真实的答案。在战斗的逻辑中，目的是杀死对方，而在讨论的逻辑中，目的是探求答案，而所有的“人”，都是参与者、合作者，是和我们一样，是基于对逻辑规则的尊重上平等的玩家。因此认同这一规则的人，很难会不尊重别人。

辩论还有一个重要的优点：帮助我们更加明确自己的目标和立场。这很容易理解，比如在何时应该选择读研这个问题上，有人主张本科毕业直接读研，有人主张工作几年再出来读研。在证明这两个观点的过程中，大家会各自举例：比如本科直接读研可以将已有的英语能力、写作能力运用起来，并且为之后的规划留下时间；工作之后再读研可以积累大量的社会经验，为之后的读研的过程提供分析的资料。于是在一番争执后，你们达成了共识：研究型的硕士适合直接攻读，而专业型的硕士适合之后读。你看，在这个过程中，你们都发现自己的观点实际上是有条件的（Qualified），在辩论的过程就是发现这些限定条件的过程——不再是笼统地认为它是对是错，也在这个过程中更加明确自己的喜好和立场。

从苏格拉底开始，许多伟大的教育家都认为民主教育的核心就是辩论。辩论不仅仅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发现自己的观点，同时也可以以一种公平和平等方式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人的存在形式得以丰富和扩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