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狗意识到自己身处昌隆,只因一觉醒来时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脑门上、脖子上爬满汗水,脖子四周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窗外的天空尚未被夜幕笼罩。冬季一过,昌隆再次恢复成昼长夜短的现象,天亮早,天黑晚,平均八点左右夜幕才将日光完全替换掉。
李大狗看了一眼手机,随机昏昏沉沉地打着哈欠下床。二手电动车在华峰那儿,今天上晚班只能步行过去,不起早一点,恐怕会迟到。
瓦房中的陈设与年前返乡时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脏乱了些许,蜘蛛网、老鼠屎、木屑,随处可见,家具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轻轻一吹,便在空中起舞,不断往人的眼睛中钻去。
屋里有股霉臭味,像泡久了的衣服。这是正常的现象,瓦房毕竟上了年纪,被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破破烂烂的,零件也不太好使,三天两头出小毛病,其中最令人头疼的要数漏雨。
李大狗平均每个月要攀上房顶捡一次瓦。捡瓦不仅耗时耗力,而且还危险——毕竟是老房子,从未翻新过,支撑房顶的椽子、横梁等难免会腐烂,若是一脚踩落,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狗预备换个地方住了。这里离工作的地方略远不说,条件还特别差,不客气地说,这个独栋瓦房除了便宜和安静,一无是处。
从搬过来至今,李大狗已经记不得捡了多少次瓦、停过几回电,光是被那跟小猫一般大的老鼠咬坏的东西就能塞满一整个装衣服的木箱。
李大狗的耐心渐渐被这一切消磨殆尽。他不愿再心惊胆战地上房捡瓦,不愿再跟可恶的老鼠玩追逐的游戏,不愿再点着蜡烛用冷水洗澡,不愿再“享受”如死一样的安静,不愿……
李大狗打定主意要搬走,离开这个令他忧心的地方。每当心中涌起这个想法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舍,这不舍源于瓦房情结。
在八九十年代以前,贫穷落后的村庄少有平房,清一色是自建的瓦房或茅草房。瓦房的构造基本相同,屋顶呈“人”字形,几根横梁之上钉着两层椽子,上面码着暗蓝色的土瓦。
瓦房的墙通常有三种,土墙、木墙和石墙。单从名字,便能看出它们的用料。在这三者其中,木墙最易变形,石墙最稳固,土墙次之。
八九十年纪乃至更久以前,有相当一批人在瓦房中长大,其中不乏住瓦房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人。这类人或多或少都有瓦房情结。于他们而言,赖以栖身的瓦房不是死物,它们是有灵魂的,一砖一瓦都会说话,都藏着故事。
他们居住多年的瓦房更像是家庭的一份子。瓦房默默地陪伴着家人,看着老人迈入坟墓,看着年轻人接过重担,看着孩童蹒跚学步。
李大狗的前三十年,有无数个日夜都是在瓦房中度过的。那栋瓦房,是他爷爷那辈人留下来的,虽然期间翻新了两次,但主体基本没动。
年前回家,李大狗之所以刚到南庄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老房子前,大抵也是因为瓦房情结。一个人居住了小半辈子的地方,能不惦念吗?
在岁月的变迁中,一切现在看来的崭新的事物都将成为过去,逐渐被淘汰,瓦房也是如此。若干年后,人们也许只能在图片上看到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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