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九十有几,四世同堂,有女儿两人,虽与她情感淡漠,却也履行责任,养她于家中,不离不弃。
她失了行动能力,无法自理。她身骨还坚硬,偏是那双腿难撑其重,双臂已无寸力。平日她只是卧躺,吃喝拉撒时靠别人搀扶坐起以完事。
除了吃喝拉撒,她偶尔也坐起,美其名曰活动筋骨,实则只能固坐不动,弯其腰、俯其首,眼亦难睁,耳亦不闻,身旁谁人来去,是风是雨,亦自迷糊。
幸好,她独孙女甚是孝顺,总抽空为她按摩,陪她说话,那是她能保持清醒的短暂时刻,也是她能感受温情的片刻时光。
不南邦/攝于扬美(2005)日子多漫长啊,她卧于床上,一如躺在岁月的舟左右晃荡不知年月。夏怕热,冬惧寒,春秋忽冷忽热更难熬。白天唯恐日太长,黑夜只恨梦不来。
渐渐的,她总沉陷于臆想中,这一世的前尘往事与爱恨情仇,以及经过的饥饿荒年和战火连绵,种种苦难没来由的、不按时的呈现,历历在目。
总是在这样的恍惚间,她分不清身在何处,于是时而凄声祷念“阿弥陀佛老天爷救命”,时而狂呼“杀了你我杀了你”、“乓乓乓!”、“乓乓乓!”… 枪声刀影中,她手不能舞,足不能蹈,头摇不动,只双目迷蒙且咬牙切齿,嘴里振振有辞,在臆想中沉沦不可自拔… 别人见怪不怪了,只在需要时叫她、喊她、扯她,使她又回来现实当下,做那吃喝拉撒的事。
日子如此过来了,也那样过去了,她在臆想中痴呆,在痴呆中呼吸,在呼吸中吃喝,在吃喝中似醒似梦。眼前浮现的一切,何时真,何时假,都已由不得她去分辨主理。眼前出现的人,她时而认识,时而不识,不管识或不识,她任由他们伺候着、摆布着,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清晨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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