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只一算

1

爸爸说没什么比战争和赌博更能吊起一个男人的全部热情和能量了。大丈夫赌国运与战争，而小丈夫赌钱。

而我从小所见的男人，不是赌棍，就是赌徒。

赢的再多，也不能称之为赌徒。因为人人都会赢。输的起的，才叫赌徒。

叶知秋是我见过的最没运气的赌徒。见的人多了，才知道并且学会以貌取人；经历的多了，才明白运气不是迷信。

受过素描训练并未能帮我看透一个人的灵魂。我只迅速的勾画出他有些硬的线条，有些神秘的轮廓。眉宽而淡，单眼皮，山根断折，高鼻孤起，还有，大部分赌徒都有的相貌特征：下颌比例过长或向前突出。我听赌场的风水师说过，在五行中，那代表水的能量过强。而水代表的是黑色，神秘，智力和冒险。

那天我第一天上荷官的班，这是我必由之路。我很紧张，荷官最怕算错牌和筹码，如果是14个玩家的百家乐，对心算和反应速度要求更大。与此同时，你还要避免各种干扰。

我还怕遇到那些输了然后失仪的人。我见过太多上一秒还带着迷人微笑的绅士和淑女，下一秒就面目可憎。我还担心自己的裙子招来色狼的目光。但显然这点我多虑了。客人们没一个关心我颜值和穿着的，他们全神贯注在输赢上。我有点失望。

叶知秋却多看了我几眼。所以，我也多看了他几眼。他和那些赢了就笑，输了就骂就跳的人完全不同。输赢都是淡淡的一笑。

我第三次算错了牌，右首位的那个香港大叔很不爽，他认为他本可以赢的。于是将牌合在一起摔在桌上指着我骂：“契泄，母识数就母出来做嘢”。他手上的金链子好闪。我努力让自己别哭出来，一边道歉说我会赔偿。但他更怒，说好运被我岔开了，怎么找得回来。保安走过来，他骂的更加厉害。这时叶知秋拍拍他肩：“兄弟，别这样，小妹妹可能刚上班。给个机会。人家要糊口。”

“关你咩事？行开！”

叶知秋笑笑：“你今天这样旺，别发火吓走了财神。”那人听了，就不再闹。

赌场关门的时候，他输了200万。我问他：“您还有路费吗？我们可以为您免费--”

他说：“那好。我正发愁”

“你怎么可以一点后路都不留？象你这种喜欢 All-In / Show Hand 的通常死的最惨。听我的，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你们不会是有骗局吧？里边有鬼？”

“当然不是。我们主要靠抽水。学过概率论吧？赌的越多，输的概率越大。最后钱都被我们赚了。”

“我知道。我只是喜欢心跳和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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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当我和他已经很熟的时候，我要了他的生辰八字。命理师朗叔说：戊午年，辛酉月，庚子天干，乙酉时，八字劫财透出，有根无制，喜欢投机，却逢赌必输。搞不好借了大耳隆，欠债被人斩死。”

爸爸看了我一眼。

我不死心：“有什么办法改吗？”

朗叔摇着爸爸送他的明湘妃竹唐寅《听瀑图》折扇，唰的合上，“当然能改。不然先贤往圣传风水命理之学做什么？改之，无咎也。”

爸爸笑说：“天生万物与人材，皆必有用。”

我问朗叔“要怎么改？”

朗叔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我于是转向爸爸求助。因为他也是此道高手。

但爸爸笑的很神秘：“久后自明。”

3

叶知秋还是一年会来两次澳门。但能输的钱越来越少。每次他会带点他东北的山林特产给我。那是有钱也很难得到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抑郁落魄唤起了我的母性还是什么，反正我就是对他的感觉很不同。但我们身份。。。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听说他欠了高利贷，还和人签了一份合约。本金100万，到手60万，却写了120万的欠条。说好三天之内还本付息120万，结果他当然还不上。两个月，利滚利一直到 550万。

但更坏的事在后头。

4

那天晚上，我们赌场的死对头，澳京赌场老板何深带着他过来赌百家乐。

除了二三十个随从，保镖，还有朗叔。

何深和我们对赌，朗叔对何深小声说：“何兄与梁兄对赌，但何兄与叶老弟一定要落注相反

。我保证今天可以吃掉他们的赌场。”叶知秋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有人骂朗叔道：“叛徒！”

何深笑对我说：“安琪，恐怕今后这场子要姓何了。”

赌局开始，叶知秋一路输，没赢过一把。而何深一路赢，没输过一次。很快，我们赌场的现金流成问题了。

何深向朗叔和父亲笑道：“朗先生神算！叶老弟这个反向明灯真是太好了。”

他突然喊一声：“马上午夜了！最后All in 吧。爽爽快快，一把而决！安琪，搀住你爸，叫好救护车。”

这一次他们不用二张而改用三张牌。

荷官发出的最后一张牌是2点。何深已有的两张牌明牌是5点，底牌是A，一共8点。他直接开牌。因为依例，他怎么都会比叶知秋大。叶知秋明牌是K，计为0,除非叶知秋底牌是7点。但他们共用了8副牌，何深的一个戴有安装了计算芯片隐形眼镜的助手已经计算过，这张牌是7点的概率不足1/102.

叶知秋的牌还未开。

何深注意到朗叔看了看表，右手掐指一算，突然脸色大变，不禁暗暗惊疑。

牌开了，7点。

何深咆哮起来。

叶知秋和我爸眼神接触一下就避开对方，我瞬间明白了。

朗叔还在演，他叹息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百密一疏，忘记他当此时要换偏财大运。劫财遇财，英雄有用武之地。人千算万算，而天只一算。”

5

我接管赌场之后，就让他进赌场做事。自此之后，他竟然很少赌了。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关系能进一步。我从未指望我这样的家世会有清白的好男人入赘。只有赌徒还算得上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