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岁那年开始,她经常想念石榴。大学毕业,每年秋天,她都会买上几次石榴。她爱吃石榴,却并不爱石榴味儿,总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味道,然而她也不知道石榴本来应该是怎样的味道。
天榴坊怀远石榴晚间,躺在床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九年时光。在梦里,她的家乡-怀远,那是一个小城,飘着湿润的水汽,云山雾罩,郁郁葱葱满眼皆是绿色。有一栋茅草屋,幼时的她便住在这屋中。
涂山村屋后有三颗石榴树,屋旁也有一颗,五月的季节,开满了红艳艳、白花花的石榴花,红得那么轰轰烈烈,白的那么清高雅致,热情中总透着股清高,清高也夹杂了一份热情。榴花过后,青石榴慢慢长大,八九月时分,石榴壳还带着青黄,石榴籽已先一步红透。再后来,实在吸收了太多天地精华,石榴籽成精,也想来看看那清翠夹着仓黄的大山世界,便硬生生挤破了石榴壳,来向山间的精灵问好。一颗颗鲜红的籽,饱满水润,晶莹粉嫩,红得单纯,亮得耀眼。
天榴坊怀远石榴那四颗石榴树,她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就在了,也不知道它们活了多少个四季。她只知道,在她还没有记事的时候,它们就已经长大了,每年秋天的时候,它们都用裂开嘴的果实,为茅草屋里的老老少少带来一份鲜甜。她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不在了,阔别十年之后,她终于回到那个小山坳,茅草屋已不在了,也找不到那四颗石榴树了。它们什么时候不在的?也许,在她回去的前一年;也许,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年⋯⋯
梦中的石榴树那一年,心底落下了一颗石榴籽。后来啊,那颗石榴籽发了芽,没有浇灌,也不曾施肥,那颗幼芽竟然疯狂地生长、扎根。每一年,树苗都茁壮几分,根系浓密几分,直到树已参天,根系密布。每一年,她都在想念石榴的味道。所以,每年的秋天,她都会买几个石榴,它们有的来自云南,有的来自北京,有的她也不知道来自哪里,但是她知道,它们不会来自那个山坳,不曾长在那个已经倒塌的茅草屋旁。石榴不是那时的味儿,但是她也忘了那时的石榴是什么味儿。
天榴坊怀远石榴她还记得的是,小时候,她不喜欢吃石榴。也许是因为要把石榴果粒一粒一粒地剥下来,剥少了吃得不尽兴,果粒里的子还干涩涩的。但她也不抗拒石榴,在没有其他零食的时候,也会剥开一个,坐在秋天的阳光下,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着果粒,然后吐掉所有的籽,吞下所有的甘甜。石榴甘甜的汁水沁入了幼小的软软的心,阳光泛着暖暖的黄晕。
天榴坊怀远石榴那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九岁那年的春天,她随着父母,举家乔迁,定居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从长江的上游到了中游,从山坳到平原。从那以后,每一年每一岁,她再不曾在五月燥热的太阳下看到石榴花火红火红地开,也不曾在十月午后的阳光下剥开一个鲜红的怀远石榴,坐在青石板上无聊地吃。
梦回怀远醒来原一梦,
别后不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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