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清晨，雾气还没散去，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寒意。沉静了一夜的古老小镇，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幼稚的嗓门很快的撕破。朦胧的晨雾中，有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急匆匆地走到一个道路旁的一个开阔地上，他弯下腰，仔细的扶起一棵被踩坏的小树苗。他眼睛里闪烁着心疼的泪珠，自言自语的说：“怎么又倒了呢？昨天还好好的······”说完便仔细扶起那棵夭折的小树苗，不顾粘黏的泥土弄脏的手，急忙从衣袋中扯出一根布条，小心翼翼的缠在小树苗夭折的枝干上。完后，捡起旁边的一节枯枝，刨一个拳头大小的坑，然后重新把树苗根部栽进去，把土填埋之后，再精心的把土夯实······这时候，他背后一群孩子嬉笑着往这边走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知谁有意无意把刚栽好的树苗又一次把它碰倒。看见树苗又一次倒下，这个少年站起身来，愤怒的看着头也不回走过去的孩子们，大喊一声：“站住······”这一声使那些正在嬉笑打闹的孩子立马嘎然止声，安静下来。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点的孩子慢慢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这儿是你家的地么，本大爷从这路过，你大呼小叫的想干嘛？”

“路过干嘛要撞人？”少年眼睛里充满着怒火，一眨不眨的瞪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们。

“我撞人了吗？你这个没爹没娘的穷畜生也算是人吗？”那个转过身来的家伙慢慢的挽着袖子，一步一步紧逼过来，那种腔调惹的那伙孩子哄笑不止。

“他算是人吗？”那帮孩子为头的家伙故意提高嗓门，阴阳怪气地问大伙道。

“穷畜生，穷畜生······”声音沿着散去的晨雾，逐渐的弥漫开去。少年双拳攥的紧紧，指骨拧的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睛里腾起的怒火，如同一腔将要爆裂的烈焰，在极限的忍耐中做最后一的迂回。

那几个家伙好像故意要激怒他，大声狂笑着。少年此时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为头那孩子的衣领，那家伙见他冲上来，便把书包扔到一旁，双手抱住那少年厮打在一起，其他人急忙围过来看热闹·······。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上课的铃声，其他看热闹的孩子说道：“大哥，快走！迟到了先生要罚的。”那家伙使劲从少年的怀中挣脱出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并抓起同伙递过来的书包，狠狠地瞪一下那少年一眼，说：“等着瞧，放学回来再收拾你。”然后急忙往学校跑去。

少年挣扎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擦拭着嘴角上的血迹，往前方那座学校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苦涩。他看着那些匆匆离去的家伙。含着满腔的悲愤，拍尽身上的土。然后重新把踩倒的小树苗再一次拾起，栽好。

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少年发现有一双眼睛，在对面一个古老的宅院中，静静的盯着他看。他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在一扇门后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正往他这边张望。可能是被方才的的一幕吓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住的忽闪着。看见那少年发现她了，急忙把门关了，由于心慌，手里托着的一个洗衣的脸盆差点掉在地上。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寻思着：“这个高大的宅院里住着的，一定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可这女孩从来没见过，是不是这家人的远方亲戚？”想到这里，不禁嘘了口气：“反正这些与我没什么关系，人家也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何必管她这些。”念头闪过之后，重新又把脚下的小树苗一棵棵仔细的扶好。

女孩抓紧手里的脸盆，本想转身关门离去。可是她看到那个少年还在那里，手里还精心扶持着脚下的小树苗。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她悄悄地打开门，走到少年身后。那少年全神贯注的栽种着手里的小树苗，没有发现背后有人。女孩一手抱着脸盆，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手帕，然后轻轻的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这时候少年才知道有人在他背后，便回头一看，发现是先前的那个女孩。少年发现她手中拿着一只手帕正要递给他。心里犹然生出一种悲怆的情绪，他猛然推开那女孩的手：“走开，不用你来可怜。”女孩对少年这个举动惊诧了半响，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她还拿起手帕想要给少年擦拭脸上的伤口。这是少年不耐烦的举起手臂说：“我让你走开，你少管这些闲事······。”没想到少年胳膊一扬之下，把那女孩撞倒在地上，洗脸盆也撞翻了，衣服撒了一地。看到女孩摔倒了，少年心里有些不忍，忙上前扶她起来，然后在俯身捡起洒落在地上的衣服。

“我说不用你管，干嘛还要来烦我。”少年边捡地上的衣服边说，捡完之后塞进女孩的脸盆里，然后转身继续栽种他的树苗。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夺过女孩手中的手帕，往脸上的伤口上擦了擦，然后看着女孩说：“这样可以了吧！”这时的女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少年因为擦拭伤口的时候，扯着了口子，疼的不由自主的嗯哼一声。女孩看他如此，不由得笑出声来。

“别人疼成这样，你还笑。”少年故意装着责怪瞪她一眼。

“既然这么怕疼干嘛还要打架？”女孩强忍住笑说道。

“你······”少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急的直跺脚。

“我要去做事了，晚了太太要骂的。”说完托起手里的脸盆转身就要走。少年急忙喊道：“等等，你叫啥名字？是不是住在这个宅院里的？我先前怎么没见过你呢？等我把你的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我叫馨，你叫我馨姑娘吧！我家里还有一条，你不用还我了······”说完便快步往宅院走去。少年凝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把那只带着女孩特有香气的手帕，小心的揣在怀里，然后继续栽种脚下的树苗

少年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昏黄的油灯下，饭菜已经做好了放在桌上。少年走进厨房，看见一个老人在炉灶旁生火，看见少年进来，就说：“怎么回来这么晚，跑哪去了？饭菜都凉了，快点去吃，我再给你烧水洗澡。”少年听了，没有吱声，他打开碗柜拿了两个碗筷，然后揭开锅盖，盛了两碗黄色的米饭，说：“爷爷，你也过来吃吧！等下我自己烧水。”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记住以后回来早一些，省的让我担心。”他爷爷眼睛看着炉灶中熊熊燃起的火苗，头也不回地说道。此时少年已把碗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然后端到厨房，递给他爷爷，说：“爷爷，你也一起吃。”

“这孩子真是的，不是给你说还不饿吗？”他爷爷转身急忙推少年递过来的饭碗，可是看见少年的那种诚恳的神色，便只好接过来说：“好好，我吃，你也快去吃吧！爷爷接过碗，不经意看到少年脸上有一道伤疤，在火苗的映照下，更显得那样的显眼狰狞。

“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和人打架了？”爷爷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凑近来瞧。少年赶紧闪开，连忙说：“没事的，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爷爷快吃饭吧！”说完急急退出厨房，到桌子前吃起来。他爷爷摇摇头，无可奈何的退到火炉旁，端起饭慢慢的嚼着，边嚼边思索着什么······。

夜深了，少年刷好了碗，然后到他爷爷的房间，给爷爷铺好了床，弄好这些之后，才打着热水去一间小屋冲澡。爷爷坐在桐油灯下，看着桌上搁着一张全家福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个面容可掬的夫妻一起托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眼睛里充满着幸福和欢乐，张开小手挥舞着······。

“唉——”爷爷长叹一声，心里像是搁了一块石头，是那样的沉重，却又是那样的无奈。他转身去房中找出一些晒干的草药，然后拿起一块石头捣着。捣碎之后，拿起一块棉布仔细的包好，放在桌子前。少年洗完澡回来后，准备回房间睡觉，但被他爷爷叫住了。

“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怎样了？”爷爷说。

“没事，擦破一点皮，两天就好了。”少年说完，转身就要进房里。

“一点皮？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爷爷不管他愿不愿意，走过来一把拽到油灯下仔细看了看。

“还说一点皮，都伤成这样了，再不处理就要发炎，后果不堪设想。别动······。”爷爷看着那条伤口，心仿佛也像是被人划了一刀，感觉到疼彻心扉。他拿起放在桌前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然后又拿起一根布条仔细的缠住伤口，仔细的包扎着······。

“等好些了，你去帮婶婶家忙吧，她那边需要人手，你没事不要到处走。”爷爷在油灯下编织着竹筐，竹条在他结满茧子的手中灵活的穿梭着。

“我不想去，我不想看到他们那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少年呐呐地说道。他刨着火塘里那快要燃尽的火。那快要熄灭的火焰，又忽地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