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座上的外套

车后座上的外套

我很讨厌罗杰。

他总喜欢高声说话引来旁人注意，在工作环境他总是显得很呱噪，我天生讨厌爱哗众取宠的人，因为他们总是毫无理由地得瑟。我跟罗杰除了每天同事八小时外，从来没有什么别的联系。

感恩节假期的那天，我百无聊赖下楼散步，竟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小时，来到离家三个街区外的城市运动公园。白色大理石的喷泉、红色塑胶跑道搭配整齐低矮的绿色灌木丛，将这美丽的地方映衬得更加可爱。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经过，裹紧领口匆匆赶路。我这才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有短时强对流天气，也意识到自己穿得有点单薄。这时，突然就狂风大作了，就像我们儿时作文里写的那种“豆大的雨点”顷刻而下，打在我身上，把我浇懵了。我缩着脖子抱着胳膊四处张望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这该死的城市公园，连一处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正在这时，路边有辆车打着双闪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我看清了，是罗杰。他用一贯的大嗓门冲我说：嘿！查理，你在干嘛呢？

我把胳膊抱的更加紧，雨水从我的下巴磕淌下：“我…我在散步！”

罗杰把手摊了一下，露出他经典的挑眉表情：“谢谢，你不说我真是猜不出原来你在散步呢！我是说，你现在在雨里站着干什么？”

“我在淋雨”我对他喊着说，雨声风声瞬间冲弱了我的分贝。

“还等什么呢？上车吧老弟！”罗杰张大嘴冲我说，他的表情极度夸张，就是我平时最讨厌的样子。

“哦，不不，雨马上就停了，或者我还是，打车回去……”

雨水顺着摇下来的玻璃淌进罗杰车里，他依然固执地没有摇上玻璃：“快上车吧，除非你想体验淋感冒的滋味。”

最后，湿漉漉的我上了罗杰的车。

罗杰将车里的暖风调大了一档，点了一支烟，一边开车一边抽着。他从后视镜里笑眯眯瞥着我说：“你家在哪儿啊？这是你第一次坐我的车吧？”

“罗仕里卫克大街的丁字路口，谢谢你……”我一向不是一个善于拓展谈话的人，更何况此时此境。

“我后座上有件干净的夹克，你先穿上吧，别真的冻感冒啦！”

我向旁边座位看去，果然有一件叠的很整齐的夹克衫：“不用啦，会弄湿的，我很快也就到家啦”

罗杰笑着吐了口烟圈：很快可到不了，前面堵车啦。我斜过身微微凑上前，透过罗杰车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一条模糊的红色长龙，沿着环城路立交桥一路向西蜿蜒。

“别客气，穿上吧，这衣服本来也是给需要它的人准备的”罗杰说着又把暖风开大了一档。

“需要它的人？”我拿过夹克，是很厚实的羊毛质地，里衬是墨绿色缎面，披在身上非常舒服，也瞬间暖和不少。

“下雨堵车的时候，特别适合分享故事不是么？”罗杰把烟吐的更云雾缭绕了。

“挺久之前，我开车经过洲际公路的自助加油站时遇到一个一丝不挂身上还裹着泥土的女人……”

我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向前伸了伸脖子听他讲

“虽然是夏天，但你知道，我认为她应该穿上点衣服，可那个家伙可能精神确实有点…那个，竟然一丝不挂地在公路上晃悠”

旁边的车企图插队，被罗杰娴熟别过去

“然后呢？”我往下追问

“然后我就想给她一件什么衣服哪怕遮羞蔽体呢，可是我自己就穿了一条背心和大短裤，你知道，如果给了她，我就得光着身子开车回家了”

“然后你就没理会她？”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

“我加大油门冲回了家，然后飞快拿出一套衣服放在车后座上。又开回去找她。”

“她应该不在了吧？”

“当然不在了”罗杰又别过一辆车。

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查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根本不会开车……再说…或许我会报警或打电话给救助站…其实我不知道”

罗杰大笑了两声，接着讲“你知道那种情景下，救助站和警察是不会比我给她一件衣服解决问题更快的。我只觉得自己没帮到她有点自责，从那以后，我就给车里备着一套衣服给需要帮助的人，甭管男女。

“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人，罗杰”我对着正在单手开车的罗杰很认真地说。

“可惜，再也没遇到过衣不蔽体的流浪汉”罗杰说完又吐了一个烟圈。

车外的风更大，雨在玻璃上肆虐，几乎不给雨刷任何喘息的机会，裹着罗杰的外套十分暖和，我的身上已经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