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敲响黑玫瑰街121号的门之前,我已经在工作记录本上划了25道红勾。也就是说——这家的独居男人是我今天要对付的第26个纳税人。
希望他是个合格的纳税人。
在这个机械驱动的国家里,收空气税应该算是蛮有意思的差事了。机灵的上层人在每个公民的喉咙里都植入一个小小的记录薄片,每天早上按cm³数收钱。虽然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少得可怜,但一个富裕人家还是能拿出让我这个底层公务员眼红不已的厚度。更有意思的是收普通人家的空气税,我收到过玩具熊(我想它现在可能躺在我们女王的婴儿床里),旧床单,卷了刃的肉刀,甚至是一条鱼……我还得问那鱼要空气税时,它看起来极不情愿的样子。这倒霉的鱼扭扭捏捏地冲我吐出一个小得可怜的泡泡,而我实在没办法把泡泡完完整整上交国家,只得忍气吞声地挨了上司一顿骂还被扣了一周的工资。
但是我已经好久没收到真正的空气税了。大多数公民都换了“齿轮脏器”。我的某位同行在街上拿着大喇叭冲着围观群众胡扯一顿,用看似极其严谨的数据证明“一个成年男人一周所应缴纳的空气税抵得上一套相应的齿轮脏器设备一个月需要的润滑油钱”。然后……然后那段时间王宫里的斗犬总能吃到鲜肉……而现在只有正在长身子无法换内脏的孩子们是我主要的工作对象。
120号屋的老妇人拎着她家黑猫的后腿,让这四足兽的肚皮冲着我的透视左眼。还好提前换了微笑机器脸,要不然我早就骂出来了。您家猫都有齿轮内脏了还摆着个猫砂盒干嘛?气死,您的丝巾我可是一眼相中了呢。
一个早上奔波下来只从人类手里只搞到了一对儿双胞胎女孩儿的婴儿服。不过让人开心的是在拉格朗日路教堂废墟的石板夹缝里发现了一大片青苔。不知道除了集中为公民提供菜干的中央农场和永远不对外开放的女王花园外,真还能在哪儿看到这么大块的,鲜活的绿(或许花园和农场里的绿都不如它鲜活)。我真想蜷在那儿睡一觉,如果时间允许并且我的肩上没有上司植入的监视器的话。虽然我算不得一个完全正义的人,但在我的价值观里向来是公大于私的,它确实很漂亮,但毕竟也要吸着空气才能活下来。我割下了十几朵微小的苔花装进扣了公章的贮存袋,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带着那几点白色扬长而去。
我实在是太爱这份工作,一说起就停不下来。但是黑玫瑰街121号的男主人,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我最先看见的是一双狭长的焦糖色眼睛,不安分的眼神在走过我这一身黑白打扮和左胸上的徽章后由一开始的慵懒变为轻蔑与不屑( 这样的眼神我看得多了,还记得那个给猫换内脏的老妇人吗?)。
“您好。” 我努力控制着我的机器第二面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让人舒服的弧度。“我是空气税务管理所的工作人员,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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