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

暝落夜起，望月生。庭中梧桐亭亭如盖，树影婆娑，碎了满地月光，铺了一地清凉。

吾立庭中，倾洒一身如练月华，眼微眯，抬首望，流云银浦，玉盘生烟。遂设一案于月光中，树影下，陈花雕美酒，席地而坐。虽无银筝宝瑟，沉香缭缭，然秋风习习，桐叶窸窣，清香丝丝缕缕，甚为惬意，偶有墨鸦高哑，划破皎皎天际。

冷月西斜，夜凉如水，金秋已至，泛起微微寒意。吾醉眼迷离，指尖轻抚酒觞阳文，呼吸清浅。犹忆去年今日，如斯画卷设香案，瓜果，月饼，杂然而前陈，高堂好友垂髫共聚一时，欢歌笑语，书生意气，豪情未已，喜乎乐乎，对月长啸兴兴然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拂我红尘三千梦，长沟流月去无声，一年光景，到如今，高堂驾鹤西去，友人仗剑别离，留吾一人，忆往昔。

思至此，心大恸，腕轻扬，花雕溢满觞。欲扬首举杯邀月痛饮，忽觉把盏之手暖，不能动半分。斜眺，见一柔荑覆于上，目光顺云袖淡扫，月下婵娟，颜如舜华。挑眉，问，夜半风凉，妻不睡乎？美人低眉敛眸，答，君有所思，妾怎能安寝？

吾微侧首，曰：分离之痛，吾之痛惜苦衷，实非笔墨能书。曲有终，茶有凉，人有散。相聚时多快乐，分离时就有多悲凉，既如此，还要什么朋友知己？倒不如做泛泛之交，万般思绪留心底，将来分离，淡漠点头，一杯薄酒，散在风烟里。

妻摇头，笑：君愚！美成有言，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若杏怕酸便不尝，人怕别离便不聚，那世间滋味，又能得几许？恰似这天阑孤月落，红日朝霞起，一物寂一物生，当取眼前景，切莫悲溺于过去情。

东方既白，妻侧畔轻呢，君安否？

吾揽妻入怀，身暖披晨曦，青丝交缠，答，妻在旁，吾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