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杨爷爷死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为他披麻戴孝,后来果真应验了。
杨爷爷,中等个头,微胖,光头上笼罩着一圈白头发,像一圈光环。具体长什么样,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我已记不分明了,只记得印象中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
小时候的饭桌上时常会多出一个人,那便是杨爷爷,他总是不期而至,吃完饭坐上一会儿,便自行离去,家中人习以为常,对此并不见怪。母亲对于杨爷爷是活神仙这件事深信不疑,我母亲为何如此笃定,她说杨爷爷有法力,很多人都见过。
也不知因为从事职业的缘故,日久天长便修成这样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还是因为长成了这样,所以适合从事这个职业。其实说“职业”也不十分恰当。杨爷爷作为村里主持祭祀天地、供奉各方神仙菩萨的“神职人员”,他是没有固定工资的。
杨爷爷一生都未娶妻生子,跟侄子一家生活。去世前几年还出资修了房子跟侄儿一起居住,与侄儿媳妇貌似有龃龉,总是遭到她的谩骂,大约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之类的话。
每逢像农历六月十九日观音菩萨成道日或诞辰,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便会从各处赶来集会。集会的地点便是杨杨爷爷的住处,说是住处也不十分准确。简易搭建起来的三间小青瓦房,除最右侧是杨爷爷简陋的住所之外,其余两间供奉着土地爷,观音菩萨、太上老君等的陶土塑像,大大小小,有的精致,有的简陋,所以不能称之为庙或寺。房前有一处十几见方的水泥地,通常大家诵经祈福、烧香跪拜,便在此处进行。上午祈愿仪式完毕,大家便在这方平地上搭起桌椅开始吃起素斋来。记忆中,我由母亲带去过一次。那时众人打开八格笼屉时冒出的热气,氤氲缭绕中模糊了很多人的脸。
杨爷爷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他应当像电视机里演的那样,青灯古佛相伴,他盘坐塌上,时机一到便去往极乐世界,圆寂是对他这类人死亡的雅称。
杨爷爷赴死的那天很冷,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老年人是没有多少觉的。他去村头小卖部刘掌柜那里喝了杯烧酒,斟酌品鉴之间拿出三十块钱,让刘掌柜转交给我母亲,那是他前几日向我母亲借用的。刘掌柜应了下来,便忙其他事去了,连杨爷爷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到。
杨爷爷离开小卖部,便走向了旁边的水碾房。碾房横架在河流之上,建设年代久远,巨大的石磨通过河水的动能带动,碾磨着村子里每家人的口粮。他绕到碾房另一边的树林里,巡视了一下周围的树木,他腰里的绳子需要一个合适的落脚点,那也将是他生命的最终归宿。幸运的是,没一会儿,他就找到了。站在树下,他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根绳子来,一次次踮起脚尖努力的要把绳子挂上去,试了几下,他累的气喘吁吁,他弯下腰扶着膝盖,极速呼出的白气证明着他又累又冷,又老。他打起精神,直起身子又试了一下,这次他成功了。把绳子打好结,让其成为一个圈,一个环,一个门,让他可以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门。他让头先进入这个门,然后是四肢、躯干,最后是灵魂……
杨爷爷去世之后,天地间下起了茫茫白雪,这在初冬的南方是不常见的,罕见的白雪落在了路上行人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天地间所有人都在为他披麻戴孝。
听说信教的人最是信命,信善恶有报,信生死轮回,信因果循环。杨爷爷的自我了结,不知是他卜算了离开人世的时间节点,还是凡尘俗世已让他感到无趣与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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