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马尔克斯在他的自传里说:“生命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有一些人他们活得越长,但生命却越来越短。
《终结阿尔茨海默病》中提到“在死神带走患者之前的几年或几十年间,阿尔茨海默病剥夺了患者的人权和尊严,威慑着他的家庭,让他们的记忆力、思维想象力及生存能力一去不返,且冷酷无情地将患者及其家属拽入深不见底的精神黑洞之中,让他们忘却所爱之人,自己的过去,甚至自己本身。”
阿尔茨海默的患者们就是这种把生命越活越短的人。他们会慢慢地失去他们的记忆,失去认知力和生活能力,有可能会走失,可能会性情大变,每到傍晚,待在家里的他们永远都在找他们的家,因为他们彻底地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
我先生的奶奶,我家这边称她做阿嫲,今年88岁了,也患上阿尔茨海默,就是我们常说的“老人痴呆症“。上一辈人,总是生养很多孩子。阿嫲也不例外,她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晚年主要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之间隔年轮流住。
前年阿嫲痴呆症还没出现时,不知是否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她总害怕生病,对吃食很挑,总要选她认为是有营养的食物,也常常失眠及各种忧虑,需要每天喝牛奶和吃安眠药才能入眠。
今年我嫲又回我公公家住了。现在的她对吃食只挑味道喜欢的吃,再也没有抱怨过失眠,因为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睡过。我曾以为,阿尔茨海默有时候也是人晚年的一种心理的保护,起码现在的阿嫲糊糊涂涂的,好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再也没有叫我帮她监测血压,也没有抱怨失眠便秘。
但后来我发现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是很悲哀的。她失去了对事件的感知,她分不清每天早中晚了,对她已经无所谓日夜了。她失去了对人的认知,她不认得她得儿子们、孙子们了。
她开始出现妄想了,常常妄想坏人偷了她的钱,自己陷入多个角色的对话争吵,开始对人的咒骂。
她开始藏东西了,吃饭的盘子喝水的杯子常常被她藏着自己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她常常在旁晚的家里,要吵着收拾东西回老家。
为怕她走失,家人无法照看着她的时候锁了门,她便如困兽一般,拿锤子砸门。
她开始在厕所的门口,找不到厕所了,然后尿房间里。我知道以后的她还会大小便失禁,还会失去行动能力,还会慢慢地她还会忘记自己。
在《流放的国王》这本书里,作者患痴呆症的父亲也在傍晚时找自己的家,就算回到了故土,他也仍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家。作者带父亲去认家里的门牌号时,父亲认得这门牌号是他家的,但觉得这个家不是他家,而是门牌号被别人偷了。
痴呆症的老人们失去的不仅是智力,失去的更多的是他们的心。没有了对人的记忆,对事的记忆,便失去了事情的把控感,他们感觉不安全,他们要找家,他们藏东西,因为他们觉得不安全,总在防备着周围“陌生人”。他们试图恢复对生活的控制,但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女儿来看望她,心底里或者藏着对这个人的喜恶之情,却没有了家人间温情的回忆,对她来说,这也仅仅是一个可以陪她聊天的好人而已。
阿嫲目前情况还算阿尔兹海默里情况较好的了,起码她不觉得自己在生病。有些患者在清醒时候会愧疚,会难过,会在某个在家人面前大小便失禁的时刻,偷偷躲起来以保存自己最后一点尊严,怕增加子女家属的负担,有些老人甚至想过放弃生命。
刘亮程在《寒风吹彻》里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是的,在晚年的生命里,在阿尔茨海默症的人群中,我们的热血,对于这些记忆贫瘠的老人来说,微不足道,他们的寒冷孤独太巨大了。
在我们家能做的只能尽量调整自己生活情绪,带着耐心阿嫲。当她情绪失控无理取闹时,顺从她的想法,先安抚下来。其他的只有等待,等她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天,她就忘记了她要闹的事情了。
人老了之后,有谁能像杨绛老师在百岁时仍能透彻清明?那时候走在人生边缘的她,随时准备洗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
愿我们爱护自己的身体,多刺激锻炼自己的大脑。老年时能自主行动及自我思考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附上:杨绛老师翻译英国诗人兰德的诗《生与死》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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