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爬上楼梯,赶在铃声响起前跑进教室。生物课,黑板上老师刚刚画上各种基因型和染色体,我刚刚坐下拿出课本,上课铃声响了,可教室里依旧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午后的阳光像滚烫的浪,把整个教室灌得昏昏沉沉的。老师应该会生气吧,我想。老师还没开始讲话,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我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教室里熟悉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继而开始旋转,跳跃,将我从那个时空里颠簸出来。
猛然间,世界又清晰起来,太阳依旧那么炽烈,只是时光已经过了许多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原本的生活,现在好像连回忆和现实的界限也要被打破了,一场稍加勾勒的梦境就能让我觉得时间从未匆匆离开。醒来后的怅然似乎在提醒着我,潜意识里我不愿离开那个谈不上美好的梦。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又传来了,是楼下的孩子在玩闹。
很多年前,我也很喜欢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跑闹。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有一做爬满了三角梅的小亭子,再炎热的盛夏那里也总能留下一抹清凉。夏日的骄阳里时间好像也跑得累了,所以把脚步放得很慢,慢得就像在诉说一个平淡而没有结局的故事。在缓慢流淌的时光里,几个小孩用小院里能找到的一切,树叶,花朵,昆虫,卡牌拼凑着一个个童年的梦。我们在小亭子的柱子间跳跃,把藤条和树木当作山和大海,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过我们的王国,穿过小院子那扇沉重的铁门,带着我们的幻想奔向远方。远方在那样的年纪里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词,那时我们最喜欢偷偷爬上小院旁边的一幢办公楼的楼顶眺望远方,我们相信在那些看不见的时间和空间里,我们会像手边三国杀卡牌上的人物那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羽扇纶巾,谈笑却敌,没有人知道,在那只有风能到达的地方,人会像飘零的落叶一样,一切都身不由己。
笑声忽然断了,像一串散开的珍珠,滚落在一片虚无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太阳挪了挪身子,躺在西边的云里,用暖和的色彩画着一片片晚霞。时间让一切都改变了模样,只有这片土地上的晚霞是不老的容颜。
高中时上完课的下午,走出教室的一瞬间,温柔的霞光就溢满了眼睛。夏天的时候,太阳总是在天空中流连,迟迟忘归,送给人间一个长长的黄昏。夕阳斜照拉长了凌乱的光影,好像也拉长了时间,浓得化不开的晚霞给人一个永不褪色的梦。那时候我们在这样的黄昏里排练话剧,笨拙地将自己打扮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重复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话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散场后,送了一口气,又做回了自己,迎着已经沉入地平线下的太阳向食堂走去,期待着太阳照常升起的明天。随着一个又一个明天的到来,我们越来越熟练地表演,越来越熟练地带上面具,熟练到渐渐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那次话剧比赛我们的成绩很不错,舞台上的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缺憾是落幕得太早,在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学会离别。
在这座舞台上无数的人上台又下台,无数的剧目上场又散场,每一次落幕都包含着永别。我们只能在幕布还未落下的时候用力地挥一挥手。在往后的沧海横流中,就只能用回忆编织成一些呓语,假装有人听得见,假装有人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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