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记不清他的脸了。
第一次看见他的照片,是在五年前。当时是十二月,冬天的序幕。我还未见到大片大片落下的白霜,就先迎来凛冽的寒风。它带来的考验,严厉即残忍,对我丝毫不留情,冷得刺骨。就算我把自己包成肥肥的粽子,窝在被窝里,寒风仍然能找到缝隙钻进来。暖炉不巧地坏了,坏得真不是时候。
这么令人厌恶的一天,我的手机亮了一下。我哆嗦着点开信息,一张照片就映入眼里。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几个男大学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互相搭肩排成一行,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背景是棕色的建筑物,他们曾经的大学,如今已成为他们的母校。
这是一张毕业照。
「左边数起第五个就是他,再隔壁的隔壁是他的室友。」信息又传来。
我一个一个地数过去,看过去,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他理平头,戴长方形框的眼镜,围巾是灰色,穿暗红色的羽绒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长得很普通,说不上好看,但也不是很丑。以我的审美观来说,是属于中等,偏中下吧。
说实在的,他的室友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写道:「在吗?」
他很快回道:「在的。」
「我刚才看到你的毕业照了,你室友比你好看多了。」
「哦?那我帅不帅?」
「说不上帅,就老实吧。」
「真的不帅?」
「……好吧,就是老实再加上一点点的帅吧。」
他这才肯罢休。而我当时只感无奈,现在顿觉,原来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啊。也是,就算是个心智方面完全成熟的男人,难免都会显出孩子气的一面。无论是谁,偶尔都会像个孩子,更何况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大学毕业生,不算是「真正的男人」吧。
无论是那天,还是今天、明天、后天,我们一样聊了很多。无非是无聊的琐事,或者是我在学校遇到的新鲜事。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他时不时穿插几句话。我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说这么少的话。他说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个性。
我的头上似乎飞过一只带着六个点的乌鸦,它还带着一种鄙视的眼神。我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
旁人一直说,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只是笑了笑,摇头说不是。我从来没想过那方面,我认为我们不过是很好的朋友。表姐向我挑挑眉,说你不信是吧,我来问他。
她很快打开QQ:「嘿,在不在,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对我表妹的感觉是怎样的?」
「就妹妹啊。」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妹妹。」
「兄妹的喜欢。」
那时我们在舅公家,邀请了关系亲近的亲戚们来玩。客厅很热闹,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嗑瓜子聊天,我的耳边都是大家愉快的笑声。那是一个快乐的星期六夜晚。表姐有些失望。她把聊天记录拿给我看,我只是笑笑,却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连忙去拭泪。
我一向是不容易流泪的人,很多的难过只是哽在心头,眨一眨眼睛,还是一样的,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泪水。可是,我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我不知道。我只能慌忙地去擦掉眼泪。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哭。
经过餐厅,母亲正好瞧见我有些红的眼睛,问我怎么了。我答不出来,只好装作揉揉眼睛,用了很老套的借口:我的眼睛进沙子了。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猜,她或许知道一些什么,但她尊重我,体谅我不愿意告诉她这件事。
那天后,我们依旧是很普通地聊天,像以前一样,好像那天我掉的眼泪只是泪腺突然出了故障。当年的我,没去多想。
这些都是往事了。
我们断过两次联系,第一次是在二零一五年的时候,具体的时间说不清了。当时他忙于毕业,联系渐渐少了,最后就断了。后来又恢复联系了,但也只是维持了一阵子;第二次,就是二零一六年,直到现在。我们仿佛是彻底断了联系。所幸的是,我仍旧与他的室友保持关系。
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我曾经和他说过,等我长大了,有钱了,就去他所在的城市找他。他说好;又说,让我还是春天的时候来吧,不然冬天的时候,他那里可是怪冷的。
班上有同学带来过塔罗牌。我问过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见面?
「你们会见面,只是要等待时间的安排。」
五年过去了,我仍然会想起来,那天在舅公家流的眼泪。我至今都无法说清楚,自己对他的情感是什么。我明确地知道,这不是喜欢,也没有达到爱。爱是需要负责任的,我还没有伟大到可以去为爱负责。
这份情感是无名的,也是建立在不稳定之上。我也想过,因为我们不曾见过面,我对他的一切印象不过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幻想上。或许见面了,真正认识了、相处了,发现「哦,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因为与自己的幻想有所出入,也就这样破碎了。
即使如此,我也想和他见一面。
我隐约感觉到,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又或者,早已完结,就像在快要高潮时突然刹出的一个结束的句点。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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