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傲慢
叔排行老三，比我爹小十二岁。
叔到二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成亲。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们家这个“王老五”，这可把我爹愁坏了。
爷爷去世早，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托付给了我爹。这些年，我爹将几个弟弟妹妹都照管得很好，考大学的考大学，找工作的找工作，结婚的结婚，唯独我叔，成了我爹的心头病。
叔从小学开始，学习成绩就不好，打死了也学不进去，整个人还冒着傻气，喜欢“伸张正义”、“打抱不平”，干过许多“冒着傻气的事情”，被爹骂作“憨儿”。
01
记得我叔高三那年，叔骑自行车去镇上采买生活用品。
路过街道，叔看到一个女孩跪在人行道上，人行道地砖上写着隽秀的粉笔字，旁边立一块牌子，贴着女孩的录取通知书、学生证等。
叔停好自行车，细细读了那些粉笔字，看了看录取通知书，眼眶子就红了。他也是这一年高考，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叔知道自己的能耐，怕是考不上大学了。羡慕那张录取通知书，也同情那张录取通知书，叔激动地把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全部掏出来，给了那个跪地的女孩。
结果，叔啥也没买，空着两只手回到家里。
叔跟我爹解释说钱捐给了街边女孩。
我爹听了，暴跳如雷，狠狠地训了叔一顿，骂那个女孩是个骗子，骂叔是个“憨儿”。
02
叔高考落榜了。他跟着同村的几个乡里，进城打工去了。
在工地上，叔只能出苦力。他每天的活儿就是搬砖，搬水泥沙子。叔干活勤快，肯吃苦。谁叫他干啥，他都是那句：“来了！”
叔干着比别人多一倍的活儿，拿着跟别人一样多的工钱，被工友们戏称“憨儿”。
领工钱这天，叔拿到了三千多块钱。
叔刚把钱揣到口袋里，就听到别人喊出事了。他跑到工地上一看，是同村的张三失足从架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叔赶忙背起张三，把他送到医院去了。那三千多块钱工钱，也全部垫到医院去了。
哎！回到家，叔空着两只手。
叔跟我爹解释了工钱的去处，然后说同村的张三说病好了就去找老板要钱，要到了就给他还钱。
我爹狠狠地骂了他：“老板不赔钱，张三就不还钱，看你咋办！憨儿！”
03
打工回来，叔就失业了。
“憨儿”的名声，却不胫而走。到了适婚年龄，叔找不上对象了。
我爹看着这个“憨儿”弟弟发愁，就托媒人给介绍了个姑娘。
相亲这天，我爹带着叔，跟着媒人去了姑娘家。
媒人登门，喜笑颜开：“柳家的，给你家闺女对个象，两个人看成了，我也功德圆满了。”说着，把我爹和叔让进门去。
双方大人见面，简单聊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把客厅留给了我叔和柳家姑娘。
场面一时尴尬。
叔满面通红，搜肠刮肚想着聊点啥。
“那个，挺好的啊！”叔腼腆地开了口，“叔和婶都挺好的啊！”
“嗯！”柳家姑娘悄悄地点头。
“你也挺好的。”叔说完这句，把头埋了下去。
“啊？——嗯！”柳家姑娘羞答答的，不知道咋接话。
“那个，你看我咋样？”叔鼓起勇气，看了柳家姑娘一眼。
“也挺好的。”柳家姑娘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
叔听到了，心花怒放，羞得不知道说啥。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就那么羞羞地坐着，谁也没再主动开口。
第二天，我爹逼着叔去找柳家姑娘约会。叔踌躇半天，终于迈开腿，步行到柳家。
敲了门，说明来意，叔约上柳家姑娘去逛街。
柳家姑娘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叔去了镇上。
恰逢集日，街上人多。
柳家姑娘走前面，叔跟在后面，穿梭在人群中。
好容易挤进一家服装店，柳家姑娘挑了一件上衣，放身上比了比，转身去寻叔，却不见了叔的踪迹。
柳家姑娘出门去寻，满眼都是人头，再找不到叔的影子了。
柳家姑娘扔下衣服，赌气地回了家，哭了半日，再不见叔了。
叔的亲事黄了。
原来，叔那天陪柳家姑娘逛街时，看见小偷正在偷东西，就喊了一声，跑去抓小偷了。结果，小偷没抓到，媳妇也弄丢了。
这事被我爹知道了，气得拿扫把满院子追叔，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憨儿”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04
讨不上媳妇，找不上活干，叔有些气闷。他没跟我爹打招呼，一个人跑城里打工去了。
三年了，我爹一提到叔，就有些愧疚，怕叔一直成不了家，怕对不起我爷爷的临终嘱托。我经常看见我爹蹲在门槛上，愁眉紧缩，拿着旱烟一口一口抽个不停。
这天，我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时，叔提着行李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女人，穿得十分光鲜。
我爹怔了一下，赶紧站起身去迎。
叔带着个女人进门的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乡亲邻里都有意无意地逛到我家来看看，像看稀罕玩意儿，使劲拿眼睛瞅坐在炕沿上的女人。女人很大方，始终微笑着看众人，不言语。
等众人走了，晚饭吃罢，我爹才有机会把叔拉到一边问清缘由。
有天晚上，叔送完外卖出来，在巷道里遇到一个男人正在调戏一个女人，叔二话不说，撇下电动车就冲上去了。那男人掏出了匕首，把叔刺伤，跑了。女人把叔送到医院，照顾叔一个多月。
女人瞅着叔特别眼熟，就主动跟叔聊天，竟聊到了十年前，那个捐款和被捐款的日子。原来，这女人，就是叔当年倾囊相助的那个考上大学的跪地女孩，叔那天是捐款最多的人，女孩刻意记住了叔的长相。女孩在叔和众多好心人的帮助下，上了大学，并在城里工作了。
叔感慨世界真小，女孩感慨好人有好报，俩人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走到了一起。
现在，叔领女人回家，来见我爹。
呵呵，“憨儿”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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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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