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依旧下得很大,大到恰和记忆中来时的大雨重叠。可桌上的日历告诉她,两场雨之间,已经是半年的鸿沟。两两相隔,雨水中的轻烟,仿佛从那时弥漫到了现在。
一晃眼,她已经在这异乡住了半年。
简简单单一个人,一间古朴的小房间——她叫它“查拉图斯特拉咖啡馆”——生活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延续着。
直到今晚的敲门声响起。
“请问,是查拉图斯特拉咖啡馆么?”来人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躲闪着她的目光,怯怯问道。
“对的,查拉图斯特拉咖啡馆,本店概不盈利,专为等待你的故事——哦,天气有些冷了,要点什么呢?拿铁,或是卡布奇诺?”
那女孩声音细弱:“可以的话,一小杯热可可就好……多少钱?”
“本店概不盈利,只要你有足够好的故事,可以免费哦。”她微笑,尽量给予那纤弱的女孩鼓励。
“那么……我叫白玫。”白玫不是很有底气地向她伸出手,开始了故事。
二
马克思曾这样概括过人类——“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是一张巨大的网,人就是线与线之间的结点。准而推之,连接线的动力,就在于沟通。善于沟通的人,身边的线交错纵横,无往不至;而对于不善沟通的人,他的身边也会有寥寥的几根线牵拉。没有人会是一座孤岛。
而我的故事,就是一个异数。
我拥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怪癖,那就是与自己说话。自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因为一个不方便说明的缘由被其他孩子排斥。所以我习惯一个人生活,安静地像荒野中的兔子。既然交际从来都被他人的嘲笑中断,那么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或许孤独,却大体适意。
孤独的时候,我就会跟自己说话。跟自己高谈阔论,将来要做一个医生,治好所有人身上的残疾,让他们不会再被任何人嘲笑;或是聊一些最近班上的事情,比如那个自诩文青的家伙又帮谁写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情书等等。跟自己说话很奇妙,恍惚间甚至可以认为与自己谈话的自己是另一个独立的存在,她甚至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比我更沉默。
就这样,我在默片般的世界里,从小学上了中学,最后又考上了一所大学。考上大学时,无人庆贺,无人祝福——给在国外工作的父母打越洋电话报喜时,也只是收获了一句简单的“哦”,比我的心更冷。
而到了大学,大家有了更多的时间交际。有些人尝试过与我接触,但是最后都只是摇摇头,向我抱怨着像是“白玫,你太冷淡了”之类的话,离开了我——我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尝试过跟别人聊天了,热情,与能力都不足以支撑起我与任何人的谈话。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就在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咖啡馆,用免费的咖啡换取别人的故事——我希望能够从听故事中重获交流的能力。
三
“王医生,您看我女儿还有得治吗?”面前的白先生眼袋下垂地厉害,脸上没有一丝神采:“都怪我,只顾着和我爱人去国外赚钱了,把我女儿耽误了!”
大概是来得太仓促,白先生身上落满了雨痕。
“孤独症,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自闭症’,除此之外还有由此引发的轻微人格分裂,这两种病都有些棘手啊。我们不能确保百分之百治好,但我们会为了您的孩子尽心尽力。”我望了望角落的白玫,她正盯着桌上的杯子,专注地思考着什么。目光所至之处,大概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美丽世界吧。
要是白先生能把现在的悔恨功夫,用到对白玫小时候的陪伴和安慰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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