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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两风 之 方垣

四两风 之 方垣

作者: 四两风 | 来源:发表于2017-07-29 23:28 被阅读0次

第一写:  老朽空空屋梁幻,半截狼毫哭成章

1.

        时光暗换,不觉已是两鬓微霜,流逝的时光涤褪了过往的记忆,回头寻望,仿佛曾经的刻骨铭心都如泛白的头发一般暗淡了。当下人财两消,朝夕难保,原来过往难逃一场空,哀歌一曲诉心肠:

        “时过风云消,碎米难填胃肠凹,心头难耐鹅绒敲,身子又英夭……”

        人在窘挫时,不免嫉善如恶、嫉恶如仇…如今,我身居漏瓦檐下,日日双手掐腰呆望着那无情阳光从屋顶的大窟窿闯入,似是连太阳也不忘讽我贫瘠!也罢,既然烈日无情,今日即便穷我气力,也要爬上房顶把那窟窿补了!

        观摩许久,便吃力依椽附梁、手抓脚蹬……终于爬上了屋顶,不料正巧门前有一妇人走过,见了我如此踉跄折腾,破口便似平地炸雷响:“当心摔死你个狗儿毬,等我搬个大梯子来垫垫脚!”。

        又被她撞见了!

        她是倪娘,不知是否真心怕我摔死,总是到处宣扬我体衰不济,还唆使旁人要多“看着我点、照顾照顾…”,也真巧了,每次修漏都要被她逮到,然后伸手跺脚,指着我就是一顿嘴炮的轰炸--看呐!又在那冲我吼了,就她这打雷般的嗓子,要不是因为我听惯了,准要被吓得头朝下掉下来。这团又黑又胖的肉馍馍是不是自觉比韵姌还善良漂亮呢?多事!

        房梁陈旧,它早已化作白蚁噬剩的骷髅架,只是勉强撑得起我的瘦骨头。踉跄多时,终于倚坐椽缘。

        原来高处的阳光更加炙热刺眼,晒得我眼里星光直闪,脑袋也跟着晕乎了,不多久,竟在房头迷迷糊糊晕睡过去......

        晕眠中我似乎还能感受到热辣辣的太阳,也似乎还醒着,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模糊,熟悉的村落开始飘飘然幻化成空,花白一片,进而绿树低吟,茅屋乱唱,乱象中顿有‘唯我一人独醒’之感,然后云开雾散,舒然凉爽,我感到体态轻盈,即便飘然升空,醉卧在云端。高处,心清目明,视野无阻,俯望我最熟悉的乡间,倏尔看见:青山下绿树合村土房典雅、村郊处天澜河蜿蜒流淌如玉如带、村里的青石阶满径蕊香交通纵横……如此“青山环,绿水绕”的静谧自然,我不禁慢慢微闭双眼独享其美。同时,徐徐微风不住地轻拂两耳,带来片片乱耳的杂音,细听,原来是牛羊在嚼草、是孩子在朗诵、是老头在拉二胡……

        惬意中,我忍不住乜起眼睛瞧瞧村子里那些熟悉的故景,猛然发现,围墙四合的学堂最是显眼,孩子们放学了,此时空阔无人,围墙内突现一个娇柔女子,身着一袭轻粉纱,散发铺背,手揽木桶瓜瓢,扭捏移步,展现着女子特有的凹凸身段和婀娜仪容,她挪到一口温井之前,正要解衣冲浴!之后随着轻纱慢慢滑落,逐显白嫩肌肤,前胸凸二,正是那香淫模样!我定睛细看这副“润玉笼绡香铺秀”之景,怎奈离得太远,眼力不及,只能模糊辨析。

        从扭捏舀水之态,到后来完全沉浸于井水的温凉中,她的身段早已让我散魄销魂,沉醉不得自拔。

        最动人不过眼前美人朦胧浴;

        最遗憾确是我自销魂她不知。

        然而围墙外乍现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正攀爬越墙……

        我霎时软痿,阳刚的血流兵退下体,直击脸庞,顿时面红耳赤,急促难忍,我拼死也要阻止这个淫贼,但我身处云端,手段徒劳,眼下,这人即将得逞,我若见死不能搭救,怎对得住那浴中美人?

        当他翻越围墙之际,我一声怒吼,震得唇嘴爆裂,嗓眼喷血,身子化成了一堆骨血肉,只留下震动苍天之吼,即刻,空中日隐云腾,雾妖闻声初醒,得血滋润,幻成一堆夜鬼神叉、魔盗鬼匪张着血盆大口急骤往美人冲去……

        “小心!”我于房顶上突然破口喊出,然后一堆杂物‘哐当、哐当’的交错撞击声贯彻满耳,我瞬间从梦幻中惊醒,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汇聚传来,把我拉回了现实--又摔了,真该庆幸房梁低矮,没能把我摔死。赶紧摸了摸嘴巴脖子,尚在,完好,原来突然暴毙不过恶梦一场,空流一身虚惊汗。

        至于那梦中美人,我早忘了。

        窟窿没补好,又落一身疼,连我唯一钟爱的这杆狼毫笔也在跌落时被自个儿压断了…老朽悲苦难禁,一段哀歌后,叙一曲《双空禅》:

孑孑身,茫茫梦,醉酲酲,颠颠魂;

窃窃思,盈盈泪,日悠悠,空空袖。

        算了,以后就用这半截书写吧,还是别去瞎折腾我那屋顶了,这年头喝口凉水都会眉头烧火,保不准哪天就见了阎王,伸腿不睁眼了!趁着残存的年岁,把我的故事写完吧,或许日后还能在人世间留下几点墨迹--我的故事,真真假假,酝酿多时,我早已忘了它是何时起,也不知该何处落。只知:一笔一划见真情,一字一句心交瘁。

        故事成书,尽诉真情,然真情之外,这故事竟讨得一群孩子的欢心,他们隔三差五便会追撵在我身后,扯着衣角求文,在此穷乡僻壤,本就缺乏读物,仅有的一排书架也不过列了几本杂文,况且这些文章大都不过是字眼传神而语不警人,我怕孩子们被随便一个读物吸了眼球而陷入俗套的情节,最终书读万卷,思想却寸步未行,甚至不知不觉入了俗还不自知,余虽不才,倒有扶正之心。

        闲话叙完,收了心,才发现桌上的这沓宣纸被我点点画画,不成样了,此刻聚目细观,原来我的故事已到了杨若的葬礼,悲愤中的韵姌竟然仅仅因为杀人犯的那句疯话而决心与其交为挚友,共话朝夕——

2.

        时值正午,烈日无声地蒸腾着大地,绿枝因炙烤而变得萎焉,连疯狗也变得温顺些了,一个劲地拉长了舌头喘气。

        嫩草在太阳的焦灼中早已软败葳蕤,但这群人似乎更顽强--从昨夜到现在,十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们忘了寒风和烈日,也不知从衣襟拧出的水是夜露还是汗液,老人、妇孺、汉子、少年、顽儿……所有人目光一致,站、坐、蹲、趴……用各种姿势围成一个圈。

        而圈内,只见一根雄壮高耸的大椿树桩,树皮已经蜕尽,只剩裸枝,干而不枯,圆润光滑,其形体高大,但凡立于其下之人,都要心生几分敬畏。树干威武,但人们的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的敬意,相反,人人面目狰狞,口如枪炮,对着树桩叫嚣谩骂。

        要说奇怪,莫若此景!

        细看,原来树桩上绑着一个老汉,众人并非指骂树桩,而是针对此人。这人长相如何?几句侃言方能尽述:

一个黑黑皱巴脸,毛发结团吊灯笼

  皮肤糙劣生污垢,形体邋遢空肉囊

容貌可怖豺狼恶,半旬年纪更凄凉。

      几何狼狈?且看拇指粗的尼龙绳从他的颈部往下缠绕全身,他只能无力的垂下脑袋,任凭口涎滴流,这更加显得此人佝偻瘦弱,楚楚可怜,活像一条砧板上待切的腊肠。绳子间缝,可见血渍染红了他绒烂的衣装,右手垂立,可见掌面和指缝处也布满血迹,长时间的风干和日晒以至于此刻血迹凝固成块,正一片片剥离肌肤随风而落。

        但其实,直到昨夜之前,这泼皮汉子还是村里处处受人敬重的“人生赢家”--他叫杨三,因在其兄妹中排行第三而得名,成家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杨伟、杨忠、杨若,多少人为了生一个男孩最终女儿成群,可他竟是三子连得,这是何等荣光!于是村民们都亲切地将他改口为“杨三子”以表尊敬。

        但今天,尼龙绳束缚了他往日的威风,荣光不再,甚至连“杨三子”也变成了“杨丧子”。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句,对他指指点点,有说不完的谩骂,七嘴八舌,这里的天空已经容满了他们的叫嚣。只有杨三是这里唯一说不上一句话的人。但没人能从喧闹中听懂什么,倒是那孩子手中啃剩的泥巴红薯和老人腰间垂挂的草烟袋子不禁让人想起乡土农情,那人们身上露骨的汗褂更是揭示了底层人士的辛酸与穷苦。

        终于,其中一个长者似乎开了窍,站起来老手一挥,想止住众人的喧哗,口中拖声噎气地连连念叨:

        “大家不要闹咯,不要闹咯...”

        许久,喧闹渐消,老翁坐下,吐一口草烟,续话:

        “这年头天不太平,连小雀儿都开始啄人咯...我村不幸,昨晚,这个畜生兽性爆发,竟然砍死了他自个儿的娃娃,这个大伙也都清楚了。不过呢,我看他绑了太久,怕也是要不行咯,咱还是先把他放了,他不是人,我们也不能跟着他当畜生呀,眼下把那过世的孩子烧了才是正事儿。”

        话毕,众人又开始闹腾起来,一个粗壮的马褂男子挺着油肚赫然叫嚣道:

      “不行,现在放了他,你说这混蛋又拎大刀咋办?”

        老翁回道:

        “那你说咋办嘛?”

        男子道:

      “他杀了人,就应该绑给公安,劳改!”

        老翁形色突变,怒道:

        “你个没人味的肥仔,他好歹是个当着爹的人,要抓走了,剩下的那两个娃还怎么活?他在村子里犯了事,就得有我这个村长来管,轮不到你来多事!不用说了,绑再久,你们也拿不出个法子来治他,你几个把他绳子解了,给他碗水喝,再把他家里能用的刀都给我收了,现在大家都回去吃口饭,然后一起操办杨若的葬事。”

        众人顿时哑口,听完村长的话,竟无人敢驳,只默默各自了息怒气,不多时大家便转悠着离开了。除村长外,唯有一人不曾离开,这人也貌似古稀已过,满脸横纹,白胡白发,抱着一个大烟筒独自吸着,他见人群已散,便与村长搭起话来:“二哥儿,怕这也不是个好法子呦。”

        老村长回头望望,伴着一声长叹开了口:“终究是老得不中用咯,我心头自然晓得,大家不过是看我这老嘴老脸才给我几分薄面,我这么办,早晚会有人挑事儿的。”

        于是两人开了话匣,二老你言我语,似一双倦累的鸟儿栖在枝头相依梳羽——

“这样的话,二哥可有对策?”

“没有。”

“我看,还是叫公安把这事儿理了吧,他长子小伟岁数不小,是时候扛起锄头把子啦。”

“杨伟这小子比骡子还倔性,又不知道操心谷米,饱一顿饿一顿,二十郎当了,还是个守着谷子没饭吃的软泥鳅,这人怕是还不如他这个杀了人的老爹呢,让他养活自己都难,如何顾得他弟弟?”

“那该怎个是好啊?”

“逝者丧事要紧,先把这事了了。至于杨三这人,就让忠娃娃来办吧。”

“你说杨忠?小孩子能办出个啥?”

“忠娃娃一向是堂子里读书最好的,又甚乖巧,咱让他把那个天上来的美神仙请来,村里没人不听她的,至于杨三该如何处办,咱就交给她吧。”

“你说韵姌?”

“嗯,韵姌!”

二人谈话至此方休,提起“韵姌”二字,他们瞬间凝神,肃然起敬,微微点头默赞,上下晃动着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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