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的阳光真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提着一兜小笼包的起慕摇摇晃晃走在梧桐大街上,上班的人健步如飞。起慕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挤在匆忙大军中一起等红绿灯的她,就那么一瞥,就看见了那个已经离开三年的人,就像被电击了一样,那些藏在记忆里的往事瞬间变得清晰,从相识相知相爱到离别,短短几十秒就把那段感情重来了好几遍。起慕紧紧的咬着嘴唇,使劲眨了眨眼,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视力。
那个男人就是远承东,突然出现在起慕生活里,又突然离开的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皮肤黑了点,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副驾驶上是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人对他说话时,他才转过头来,表情很认真,是起慕没有见过的认真和耐心,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那个人,应该不是他。
车缓慢通过路口,起慕才确认,原来冷酷高冷的他,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一恍惚,车就开走了。失神落魄的起慕还没有走到医院门口,老远就看见那女人一个人在那里,应该是在等远承东,而白色连衣裙下是突起的肚子,虽然怀着孕,但身材还是很棒。他过来了,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起慕一样,直直的掠过她走向那个女的,那种紧张的神情,起慕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了。
远承东当爸爸了。起慕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三年,远承东就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接下来几天,起慕一直在同样的时间和地点遇见陪老婆做产检的远承东。
起慕从一开始的心痛不已到后来的习惯,最后都麻木了。
起慕每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事情,买包子,等红灯,遇见远承东,但是她从来记不住那个女人的正脸,每当她想努力记住的时候,下一秒就忘了。
有天她偶然发现自己遇见的人和昨天一样,他们都说着的话好像也和昨天的一样,起慕大惊,心里便留意起来。
果然,她每天遇见的人都一样,他们说着一样的话,甚至连站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奇怪的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路上那些看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其实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恐怖的是,那个声音真实存在。
起慕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就像是学校的广播,不停在切换着背景音乐。她变得恐惧焦躁,她好像是被一个支配的木偶,或者说是机器人,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事情。
惶恐不安的起慕在买包子的时候,偷偷的环顾四周,大家都在自己忙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拿出自己破旧的帆布钱包,假装放进包里的时候掉了,然后逃一样的离开,走开很远后发现没有人叫住她,包子铺老板也没有叫她付钱。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世界变得十分不正常。
起慕以前看过关于第三时空的报导,她现在的状态和第三时空的描述差不多,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来到了第三时空。
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钱包好好的放在桌子上,起慕害怕极了,巨大的恐惧包围着她。第三时空不会让一切回到原位。
她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她试着出门去寻找认识的人,但是没用,在这个城市,她能看见的并且认识的人,只有远承东。
又一次和远承东在医院门口相遇,起慕追着过去:“远承东,远承东。”他没有回头,起慕去拉他的时候,手居然穿过了他的身体,起慕吓到了,一着急就拉住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回过头看着她,起慕愣住,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起慕决定跟踪远承东和那个女人。她只想把这一切都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和她恶作剧。
这天,起慕早早的起来在医院门口蹲守,再一次看到他们一起进了医院,起慕追上去,一阵地动山摇,等平静下来的时候,起慕就把人跟丢了。
起慕仔细回想了前几次的遇见,才发现远承东和那个女人的衣服从没有变过,甚至,甚至连动作表情都一样。
连续几个星期,都是如此。
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的起慕不想再去买包子了,她要去买其他东西。
第二天早上,等到起慕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提着包子往回走了。不安和恐惧越来越强烈,她像被怪兽追赶一样慌忙离开。
为了不再遇见远承东,起慕绕道北街,从一条满是卖服装的街道穿过。
她又看见远承东,这次他在陪那个女人买衣服。她又换了一条街走,还是能遇见远承东和那个女人。
起慕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而自己,已经成了一枚棋子。
起慕颤抖着手把包子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她想进城看看,城里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
踏上公交车的时候,起慕松了一口气,还好,城里应该是正常的。
起慕想,或许自己应该去工作,工作以后,这种情况可能就没有了。她看看今天穿的休闲服和运动鞋,想到没有合适的衣服去面试,而今天也要试一试这里有没有像家里那样反常,干脆就去逛逛商场。
可能是商场太大了,起慕没有再遇到远承东。
起慕把衣服摆在床边的桌子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衣服不见了。她去到商场,发现衣服回到了店里。而钱包里的钱,也全部回来了。起慕心中大怒,到底是谁在和她恶作剧,她生气的买了衣服,穿回家,这下衣服就不会再回到店里了吧。
早上起来,衣服还是不见了。起慕决定和这个背后黑手对着干,越是不想让她要这件衣服,她就越是要。
连续一个星期,起慕都在和这件到手又回到店里的衣服做斗争。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她放弃了。她已经明白了这个幕后黑手的恶趣味到底有多恐怖了。
就在起慕最后一次带着衣服回家照镜子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出现了,他看着起慕穿着职业装裙子的样子,笑了。既然她这么喜欢这衣服,干脆就送给她吧。
起慕照样是自然醒,早上七点半,她睁眼就看见了衣架上的职业装。
原来,这个幕后黑手还能听见她的心声,想要的不给她,不要了又送过来。
这个幕后黑手肯定是能看见她的,并且和她很熟悉,不然怎么会这么了解她。
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手足无措了,她要反抗,她不再恐惧,她想要逃出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于是她不停的试探着幕后黑手的底线。
白色西装的男人,在那次看见起慕开心的试衣服以后,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看她。而起慕,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看的她。她只知道,自己被监视着。
她把衣服丢在了垃圾桶,亲眼看着它被垃圾车拉走。仿佛是丢掉了一个炸弹一样开心的她回到家,开始整理衣柜。
早上起来,那套衣服又回来了,还有一张字条:小慕,这衣服配你还挺好看的。
起慕大惊,叫她小慕的人太多了,同学同事,以及远承东。
对了,远承东,目前他就是问题的突破口。起慕来到医院蹲守远承东,果然又看到他们一起来医院。他们离开车场以后,起慕就在他的车上刻字,还敲碎了车窗玻璃,把写明自己情况的信放在了车上。
报警器响起来,起慕心安了不少,只要有人来,事情就有机会就有解决的办法。她需要一个朋友,而不是孤军奋战。
保安很快就来了,警察也来了,不过,他们好像看不见起慕,起慕冲着他们大叫,甚至动手打人,没有回应。起慕看着自己的手,透明的,或者说,他们是透明的。
起慕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她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她做了一个不要命的决定,自杀。同样,第二天早上,起慕又在买包子,等红灯,开始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就是,起慕又收到了纸条:小慕,不要伤害自己。
起慕讨厌这种毫无把握的感觉,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就像被圈养的宠物一样,可是又无能为力。
白色西装的男人,在看见起慕毫无血色的样子,心疼不已,无奈之下,只能再次用纸条提醒她,并且抽出更多时间来看着她。
起慕是个倔脾气,他知道的。可又没有办法,只有让她这样,才能经常看见活泼的她。
起慕在一次次的试探后发现对方并不会伤害自己,就是不知道幕后的人想对自己干什么,起慕左思右想,在纠结多天后,她逐渐接受了自己被监视的事实,而那些纸条,应该就是自己离开的突破口。
白色西装的男人给起慕写纸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的时候是一个问候,有的时候是送来一份小礼物,起慕在重复完那些事以后,发现她能自己支配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多,她甚至可以控制自己整理出来的房间不会恢复昨天的样子。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她做完以后不会恢复原状的事,全都是白色西装敲着键盘帮她实现的。
起慕每天出去找工作,她的一言一行都被白色西装的男人看在眼里,他喃喃低语:小慕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开始打字,一张纸条就落在起慕的桌子上。
早上起床的起慕照旧去看有没有纸条,“小慕,我很想你”。起慕大怒,到底是谁要这样折磨她,一步一步的摧毁她的精神世界。她愤怒的在桌子上刻字,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坐在床上的起慕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气不过的在桌子上又划了几道深深的印记。
白色西装的男人看见起慕这样的动作,丝毫没有生气,相反还笑出了声。他继续敲着键盘:“我是阿东”。
起慕看着凭空落在桌上的纸条,还有恢复原状的桌面,恨恨的拿出笔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白色西装继续敲着键盘: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起慕紧紧的攥着手,她不知道阿东想干什么,想要离开,只能智取。
她慢慢的写到:阿东,我也想你。
不等纸条出现,她又写到:我这是在哪里,怎么我都看不见你。
写完还在后面画了一个委屈的表情,那是她和远承东谈恋爱时经常用的表情。
穿着白色西装的远承东心情很不错,他知道,起慕一定会理解他的。
“你在我给你写的世界里。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远承东写的世界,就是那个可以储存灵魂的地方,只要把灵魂放进芯片,就可以在虚拟世界里生活,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实验成功的时候。
起慕这下是真的慌了,自己的灵魂在这里,难道地球上她的本土已经遭遇了不幸,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这种让灵魂离开本体的事是要经过当事人同意的。
愤怒和不甘瞬间笼罩着起慕。她不动声色的提笔写:“阿东,我想见你”。
远承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起慕不知道原来实验的时候,那个让灵魂离开芯片的方法还有没有用,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赌一把。也许能回到地球上的本体。
远承东来的很快,还是白色的西装。起慕和他一起去吃了西餐。“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吃晚饭了,”起慕心里默默想着。
她喜欢去海边散步,两人一起走在沙滩上,海风中还有淡淡的湿气,如果是在地球上,那该多好。
远承东一路上都在说很多话,起慕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困住她灵魂的地方。
他们来到海边的栈道,就是这里了,芯片的漏洞,唯一一个能自由离开芯片的地方。起慕借机支开远承东,纵身跃下海里。
天旋地转,起慕回到了地球上的本体,重症监护室。原来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怪不得,怪不得阿东要让把她的灵魂放在芯片里。
远承东回来看见栈道上散架的模型,就知道起慕的灵魂回到了本体。
他大步走进监护室,紧紧抓住病床上的起慕的手,起慕艰难的睁开眼,是自己错怪了他。她动了动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远承东痛哭出声,不停祈求她回到芯片。
起慕躺在病床前,一生就这样从眼前一闪而过,她和远承东一起长大,一起做研究,直到自己的器官衰竭入院。
她突然有了力气,坐起来,像十八岁的时候那样笑着对远承东说:“我走了,多保重。”
仪器停止工作,离开本体的起慕,一身轻松,那张禁锢自己的大网瞬间消失,她也终于看清了远承东陪着做产检的女人的脸,那是她自己,二十六岁的起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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