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的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

今天是父亲节。我突然想给您写封信。这也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想想真有些遗憾——您永远也收不到这封信。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以某种方式读到这封信。

年轻时的您，嘴唇厚厚的，一脸憨厚朴实的样子。我在想，那时您是如何与妈妈相识，约会，婚礼的那一天，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大概在结婚两年后，姐姐出生了。您当时初为人父，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听外婆说，我出生时，您显得有点失望，说：“女孩子将来不好找工作……”妈妈最终也没能为您生个儿子，不知这是不是您的一大遗憾？

给爸爸的一封信

您很少说话，所以，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我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

我真的很想对您有更多的了解。可是，在您活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样靠近您。

直到您去世后很多年，我才发现，在内心深处，其实我跟您很亲近。

与您有关的最早的记忆，是有一次被妈妈打了，您带我出去走走，伸出小指给我的小手握着。我一路哭着，您在杂货店给我买了一块糖，柔声说：你妈也是为了你好……

您那时候年轻爱玩，周末常常天不亮就出门了，不是去钓鱼，就是去打鸟。您大概属于瘾大技术差的那类，常常一无所获地回家。有时也略有收获，您就会用一只小奶锅，把小鱼或小麻雀用油炸了，再撒上椒盐，我和姐姐就能享受一次极美的野味。我还记得您把刚炸好的一只麻雀腿吹一吹，送到我嘴边的样子。我的嘴张开时，您的嘴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那样子十分滑稽。

有时候您也会带我去钓鱼。我便饶有兴趣地看您如何撒下酒米引诱鱼群，如何把蚯蚓穿到鱼钩上，如何观察浮标的起伏，如何判断鱼儿是在试探诱饵还是已经把鱼钩吞下肚……您的理论一套一套的，可是钓上来的鱼儿还是寥寥可数。“大概是天气有点闷，今天的鱼不爱咬钩。”您自言自语，也许本来想在小女儿面前一展身手，偏偏鱼儿不合作，破坏了父亲的高大形象。

我还记得每次学校外出活动，您都会为我准备第二天的物品，把我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蛋炒饭或凉米线、零食、水果、水果刀、水壶、卫生纸、雨伞、墨镜、太阳帽……不会落下一样。

记忆最深的事情有两件。

一次大概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您和妈妈给我洗澡。我坐在白铁做成的大澡盆里，小屋里生着炉子，非常温暖。您把自制的铁皮卷发器放在炉子上烤，然后给我烫了一头卷毛。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头发烧焦的味道。

还有一次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那是一个暑期的周末。妈妈的同事说货运仓库里有一个缝麻袋的勤工俭学机会，问我愿不愿去。我挺想去挣点钱的，可是您坚决不让去，也不解释为什么，只是拉长了脸。我见您不高兴，就只好放弃了。

那天中午妈妈和姐姐出去了，只有咱俩在家。您手脚麻利地做了一桌子好菜。平日您不爱饮酒，一喝酒就脸红，那天您居然拿出两个小酒杯，跟我碰杯喝起了白酒！

您知道吗？三十多年后，我在心理学课堂上，当老师让我们回忆童年愉快的时光时，我竟然一下子想起了喝酒的这次，虽然我并不知道您那天为何突然如此开心。这大概是我记忆当中您最开心的一次了。

后来，我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周末有时不回家，您就骑自行车给我送莲藕排骨汤。

再后来，我考上了省重点大学，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偶尔回家一次，晚饭后跟您和妈妈出去野外散步。看到一朵花，我随口说了一句：这花真漂亮。您就一个箭步跳过小溪摘了那朵花给我，身手矫健得像个年轻小伙。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离家三千公里的北京工作。偶尔打电话回家，您常常说的一句话是：多给你妈打打电话，你妈想你了。

我才工作了四年，您就离开了，心脏破裂。我不知道怎么的总想起“心碎”这个字眼。您这一生，在我的记忆中，真正开心的时候不多。

后来我转行当了心理咨询师，想弄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不开心，如何才能活得开心，也许跟您有很大的关系。

爸爸，现在的我活得很开心，我也在帮助更多的人活得开心。我想，如果您在那边有知，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会咧嘴笑得很开心吧。希望您在那边天天都开心！

您的小女儿

小红

2017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