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目前累计的死亡人数已超600例。北野武说,“灾难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多少次。”因此,它是一次又一次地击打人心的,这种不安和压抑的感觉,就像是在接近日落的傍晚,树梢如漆黑的手指直插入赤红的天空,愈发浓重的暮霭逐渐吞噬了树木的轮廓。我们一边期待着清晨如约而至,一边也在规避和逃离黑暗。然而,总有那么一群人,迎白刃而上,给予我们神奇的照亮。

钟南山院士说,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而他自己就是英雄啊。“非典”时期,是他坚定地指出“肺炎的诱因是一种罕见的新型病毒,而非支原体感染”,也是他主动要求将最危重的病人送到他那里治疗。而这一次,他又再度深入疫区。
武汉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在2018年被确诊患渐冻症,他仍然每天坚持拖着颤抖的双腿奔波在一线,他说,现在的每一天都在和时间赛跑。而他同为医生的妻子在诊疗过程中受到病毒感染。
让人最揪心的是,被称为此次疫情“吹哨人”的李文亮医生不幸感染并殉职,而他去世的消息从昨晚起就陆续在很多公众号上发布,每一个人都沉痛悼念和惋惜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牺牲的年轻生命。
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在“二战”期间,盟军决定轰炸德军在西线的据点科隆,于是科隆人纷纷逃离,而栖身于科隆大教堂地下甬道的流浪汉们虽自知无力保护教堂不被炸毁,但还是决定将教堂的彩色玻璃画都拆卸下来,并保存好留给后人。于是他们不分昼夜地奋战,就在快要拆到顶层的时候,盟军的轰炸机呼啸而过。可是,流浪汉们放弃了逃命的机会,仍然继续拆卸。后来,奇迹发生了,整个科隆被夷为平地,只有大教堂依然耸立。而当时做出决定的军官说,“当你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将自己悬在高高的塔尖上,不顾生死地抢救彩色玻璃画的时候,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如果,流浪汉们像所有科隆人一样,在飞机到达前就害怕了,那么教堂是保不住的。可是,他们没有,所有奔赴疫情一线的最美的逆行者们,也没有。
美,它就像是一条窄窄的光谱带,它的神奇在于可以照亮人心,也可以照亮前路,同时,在它的照亮下,丑就越加显得形态万千。
2003年全国抗击“非典”的时候,我在上小学,也就是在那个少不经事的年纪,我曾做过一件很不善良甚至有些丑陋的事。那一年疫情发生的时候,我们依旧每日照常上课,只是在家长的督导下监测体温。某一天,班里有个男生突然嬉笑着对身边的同学说,“不好啦,我发烧啦!”很快,全班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我想,当时的他可能觉得好玩,只是想逗下大家,可他绝想不到我们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是的,我们都一口咬定他得了“非典”,并且像躲瘟疫一样躲避着他。后来,他是哭着跑回家的,或者说,他是被我们驱逐出教室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在教室门外看到了他和他的妈妈。他的妈妈非常诚恳地向我们解释了具体情况,她说,“孩子是和大家开玩笑的,昨天也去医院看了,不是非典,今早的体温也是正常的,请大家放心。”而当时,那位男生一直瑟缩在妈妈的身后,不敢越雷池一步,小心地试探着教室里每个人的反应,既惊慌又胆怯,完全没了平日里大大咧咧、调皮捣蛋的样子。我们因为这件事受到了老师严厉的批评和教育,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或是不久之后就忘了。可是,我想,曾经对他进行过造谣和排挤的丑陋的我们,一定有狠狠地中伤他。
十七年后,再次面对疫情,我们还是会看见各种“丑”的姿态,散播谣言、借机牟利……就在春节前夕,我曾到镇上的一家药店买口罩,当时口罩已很紧缺。可这家药店却坚持将所有的库存口罩和维生素类的保健品捆绑销售,拒绝单卖。那位店长原是一位长相端正的女士,可在那一刻她的五官渐渐发生了错位。
在这场疫情阻击战中,我们很多人可能只是一位普通的寂静的蛰居者,可是我们仍要理性一些,不过度反应,乐观一些,不失去希望。
最近网上有一篇纪实类的文章,让我们看到了一些在“非典”疫情中治愈患者的缩影。他们大多因为接受过大剂量的激素治疗而留下了包括股骨头坏死、肺纤维化、精神障碍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有人评论说,你看,即便侥幸逃脱死神,但终究摆脱不了病痛的折磨。然而,我想的是,在那个当下,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并且,我也相信,激素一定是当时可以使用的最优的治疗方案了。前两天,我在一个实验室的群里,看到了一则求助信息,她的妈妈患了重症肺炎,已在ICU行气管插管,但血氧饱和度仍持续下降,她想问下大家有没有可能有效的治疗措施。如果不是医生也无计可施的话,她一定不会在这个都是陌生人的群里发这么无助的信息,即便她知道多半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但还是愿意等一个生的机会。
《ONE》上面曾经向网友发起过一则问答,“疫情控制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有人说,“要抱一抱身处一线的妹妹。”有人说,“想去武汉看樱花。”还有人说,“要去逛街”、“想上班”、“回家看外婆”……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是几乎在过去任何时候都能实现的小事,恰恰在经历了疫情之后,变成了唯一且紧要的事。这大概就是活着的意义,只要活下来,便还能看一年四季,山河湖海。我突然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奶奶能在去年那场肺炎中治愈,并且在2019年的春天醒过来,那么,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最后,想借用王立铭教授写在《巡山报告》后记中的一段话,他说,“一定会有一些让今天的我们绝望的难题,在不久的将来,用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轻松化解。也一定会有很多让今天的我们心怀憧憬的微弱的火苗,真正照亮了在未来等待的我们自己。”已过立春,是的,春天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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