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爱情

早晨看到家人群里，小姨写下的她的爱情观，如下，

小姨的字

我见证了小姨和姨夫的爱情，正如小姨写的那般。他们风雨走过几十年，诠释了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爱情。纵观他们之前的人生，亦是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

小姨和姨夫是高中同学，年轻时的小姨漂亮灵秀，留一头短发，倒是英姿飒爽的。她是顶有主见和想法的人，像个革命家，誓要冲破家庭封建主义的桎梏，她如此想，确也这样做到了。因而，在三姐妹中，她是唯一自由恋爱的新女性。

小姨高中毕业后，因为当时家里的经济原因，不得不辍学在家。

我的记忆里，小姨在家折腾过很多事情，照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创业，但似乎小姨的创业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比如养鸡啦，那时我最自豪的是家里有很多奇怪的鸡，像火鸡，珍珠鸡等等，火鸡（下图1）脖子底下有红红的像肉瘤一样的东西，有点可怖，但翅膀张开却是美极的，家里有一公一母，印象中并没有繁衍后代，最终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了，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珍珠鸡体格跟家里的土鸡无异，但脖子细长。家里养的这些鸡因羽毛漂亮而品种奇特，村里倒是很多人上我家来看稀奇。为此，我在同学面前还曾一度洋洋得意。

火鸡 珍珠鸡

除此之外，小姨还养过牛蛙，那时爷爷经常会订农科报之类的报刊寄到家里来。小姨受了一些报刊广告的蛊惑，上面很多养牛蛙发家致富之类的文章。于是当初筹了一些钱，和小姨夫两人下广州去买蛙苗，将蛙苗带回后，在家里前坪挖了个池塘，四周拉上纱网，最终的最终，牛蛙养的全然不见影踪，真是怪异至极。最后家里得出的结论是，牛蛙自己会钻洞，从池塘的土里溜走了，当时的我因年龄小，对家里这个说法将信将疑，至于牛蛙会不会钻洞，也就不得而之了。

所谓事业失意，情场得意，小姨创业那会，和小姨夫似是热恋期。我特别清楚记得，有次小姨夫兴致勃勃在小姨面前表演变“星星”，小姨高兴应允，想知道小姨夫到底耍什么把戏。只见小姨夫拿出一盒火柴，取出几根依次摆好，折成角，拼成五角星的样子，接着很高兴的对着小姨说，看我给你变颗星星。小姨开心不已，小姨夫用一根火柴引燃摆好的那颗星，引燃的星星火花四射，在小姨眼前闪现。多年后忆起，只记得星星点燃那一刻小姨脸上的欣喜，以及现在我所理解的浪漫。

小姨还未出嫁的日子，见过她用红色的线和硬纸壳做手工相框，正反两面都可置放相片，并可以悬挂。相框里是她和小姨夫的合影，照片里的小姨穿着蓝色海魂毛衣，有大大的领节，小姨夫西装革履。小姨静静立于小姨夫身旁，有一种岁月静好，伊人在旁的美好。她做好后，一直放在家里，至于有没有送出去，我亦不记得了。但那时，只惊叹于小姨的手巧。小时候很多手工书上的折纸示意图，都回家去请教小姨，她都能迎刃而解，觉得她是无所不能最厉害的人！

他们的恋爱始于何时，是后来从小姨口中零碎听来的。那个年代的爱情经常萌芽在书信之间，一来一往间，便成了一辈子。

照小姨的话说，他俩在学校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反倒是毕业后，小姨夫辗转向同学打听到小姨的住址，不断写信或寄节日卡片予她，那时候寄卡片似是很时兴的方式。我看过小姨夫写给小姨的信，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姨夫的字写的洒脱飘逸，有一种刚劲的美感。小姨夫比小姨更早辍学，也提前进入社会这所大熔炉，跟着他姐夫做学徒开货车，经常南来北往的运货。他俩那时候经常聚少离多，做学徒没什么钱，在经济上亦是困难的。确定恋爱关系，似乎是小姨夫来家里找小姨。听小姨说，小姨夫第一次来我家，在信里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村上，逢人便问我们家在哪，而因为家里的特殊姓氏，村里只此一家，倒是好找的。小姨夫当时递给帮他指路的妇人一个大红苹果，很礼貌地致谢。打那之后，那个妇人在村里逢人便说小姨夫如何好，初次就给她一个大红苹果，是个好小伙，奶奶每次听到都兴花怒放，觉得自己寻了个好女婿。每每听此，都让我觉得小姨夫用一个苹果就收买了小姨的心！而且验证了，要想得娇妻，得先通过丈母娘这一大关！这是历史的经验和总结！

小姨出嫁后，我曾偷偷看过小姨的日记，她的字写的不错，如上所见，端正工整。日记本里记录了她高中那段时光的心情，困惑、迷惘、家庭的困难，以及当时很多家信往来的内容。日记里反复出现“老山羊”的字眼，我对这个“老山羊”甚是好奇，里面描述的“老山羊”有趣而又幽默，还是一个热心肠，好管闲事，担任了班里某个职位，偶尔策划一些活动等等。但日记里小姨的文字对“老山羊”更多的带有一种鄙夷和批判，似乎对于他的一些玩笑既开怀又显得不屑一顾。或者在我看来，那是一个女孩骄傲的内心。我在日记里看到的小姨是孤傲而又冷静的，心里有对未来的坚定，也有对前途的迷茫。后来，我问小姨“老山羊”是不是小姨夫呀，她说是的。听此答案，我开心不已，像福尔摩斯探开大案般。

小姨出嫁的时候，我读小学三年级，小姨脸上满满洋溢着幸福，我心里却是万般不舍。好在是，他们婚后的生活甜蜜而幸福，那时候刚结婚经济依然是困难，但他们感情如初，夫唱妇随。小姨夫开车技术娴熟，慢慢能独挡一面。又过几年，小姨夫买了大货车，自己开始运货，生活渐渐好转，可以说已经是过上了小康的生活。小姨偶尔回家都显得生活优越而幸福，会跟家人说起小姨夫对他的种种，像婚后纪念日给她买只玫瑰啦，生日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啦，我妈听了也会啧啧称赞，说小姨夫真是个浪漫的人！那时，小姨就笑的合不扰嘴，依然像热恋时的模样。

几年后的变故，是因小姨夫受了别人的欺诈，赌博将辛苦存下的积蓄输的精光，最后还欠了高利贷，背了一身的债。最后货车不得不以低价转让，从此家道中落般，辛苦还债。刚遭此变故时，多的是周围一些落井下石看热闹之人。小姨夫夜夜叹息，后悔不已。他甚觉对不起小姨，对不起他们的家。小姨也痛苦，但并不指责，只是陪伴，帮小姨夫四处筹钱先还了高利贷的欠债。小姨那时回家，总红着双眼，我心里亦难受至极，但我总跟她说，你做的好极，换做别的女人，早就闹的鸡犬不宁，对着他大哭大叫大声责骂了。小姨便说，他自己内心早已肠子悔青，痛苦不堪，如果我再对他如此，那不犹如在伤口上撒盐。我听后亦是赞同。小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自己的选择，一切的后果都会自己承担，陪他一起经历风霜雨雪。遭此变故后，小姨夫便再也不碰任何有关赌博的事。

从此，为了还清欠债，小姨夫一人远离家乡，在异乡做着司机，小姨在家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成了全职煮妇。我念书那会，小姨总会对我表现出艳羡之情，说我可以念书，并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追求自己的梦想，她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总会劝慰说，你这样也未尝不可，有一对儿女，有个爱你的老公，转而她便又喜逐颜开。生活里的小姨实则是一个乐观而又开朗的人，和我妈一样。回家，最开心的事情便是与她们三姐妹一起聊聊家常，时常开怀大笑。生活的种种变故，只让他们更加相爱，小姨夫虽离家，但每天都会与小姨电话或者视频，小姨有时候甚至觉得又回到了当初热恋时的状态。小姨夫常年不在家，小姨便说，他在外养家糊口，我在家照顾孩子，最重要的便是对得起他，对得起这个家，守的住寂寞。我总记起小姨说的这话，让我感慨又感动。

爱情是什么，我想不过是经历过人生的繁华，经历过人生的低谷后，你不离，我不弃，几十年后，花白了头发，依然在一起执手去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