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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二路街道的游戏机房

石门二路街道的游戏机房

作者: XiaoyuWang | 来源:发表于2019-08-17 07:47 被阅读0次

    在十一中学初中预备班入学时发下学生手册,里面有一条是禁止出入游戏机房,舞厅,音乐茶座。当时略微困惑的是音乐茶座听上去颇为高雅似乎没有禁止的必要,不过学校也知道舞厅和音乐茶座对初中生没什么吸引力,故而仅对游戏机房严防死守,无论是校会课听广播还是班主任训话,都极力渲染游戏机房的恐怖气氛来打消我们进去看新鲜的念头,同学间不时传出的某某人又在游戏机房被拗分的消息则验证了其真实性。当时学校在北京西路泰兴路,在没有摸到从张家宅穿弄堂那条近道前上下课一直是从泰兴路走,所以每天都经过路上市政协对面郑家巷里弄的丽都游戏机房并往里张一眼。这处以及隔壁的美发厅都以市政协原址的夜总会命名,算是附近最老牌的游戏机房,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已经足够看见里面乌烟瘴气,出入之人相对我们都是长一码大一码,奇装异服者颇多,不由得马上将其与拗分的流氓联系起来,奥扫敬而远之。所谓游戏,家里红白机也可以玩,要冒风险去那种地方似乎毫无必要。

    不过时间一长,任何禁令都会有人去尝试挑战。班级里胆子大的,或者有认识混得开的阿哥的同学已经开始进游戏机房先睹为快,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同学间开始谈论起一个叫街霸的格斗游戏,还有各种伴随着奇怪发音的招式,讨论这些的男生越来越多,即使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游戏的画面,对里面红疯白疯,相扑叉王之类的人物居然也有几分熟悉。还有一人物一身军装带大盖帽被称为警察,其有一大招为整个人手在前脚在后像一枚飞梭浑身裹着电光从屏幕一头穿到另一头,当者立遭电噬 ,实力不可小觑。有时几人走在路上看到真的民警,同学中就有人发一声喊“警察,窜”,当即会有数人双手合十向前伸出,头埋在两臂之间扭动着向前钻去,引发一阵让外行莫名其妙的狂笑。

    到了寒假里有了来玩的人高马大的表哥带着,暂时克服了被拗分的恐惧,终于有机会可以去游戏机房一探究竟。不过表哥带我去的不是那个丽都游戏机房,那里只不过是碰巧在我上课路上,那时候石门二路乃至整个静安区真正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并不是深藏在里弄里的街道少年之家,甚至不是南京路上的区少年宫,而是从石门二路山海关路一直延申到慈溪路北京西路的那片路边市场。从山海关路育才中学门口开始就有各种卖玩具的摊位,其品种和档次远远超过学校门口的地摊,对于初到那里的小学生来说赛过从烟纸店来到了百货公司。山海关路到了慈溪路口向右就是整排的游戏机房,有一些开在沿街的民房里出租家用游戏机,也有开在街上铁框搭的临时房子里的街机房,规模几倍于丽都,里面的游戏种类也更加丰富,当然唱主角的还是街霸。然而一上手在激动之余也发现此游戏并非那么容易驾驭,虽有表哥指导操作还是非常笨拙,更不要提放出那种华丽的招式。更可怕的是游戏机房里还有众多热衷对战的老鸟,不但经常互相切磋技艺,还可以一眼就认出新手并且毫不犹豫地上去体验虐菜的快感。总而言之,第一次游戏机房的体验就是只有高手才能享受在这个游戏里胜利的乐趣,后来者只有很有天分或是有足够的钱可以买币慢慢磨练才能加入他们的行列。显然我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至少到当时为止游戏机房显然还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地方。

    到了初一的时候,无论是老师的恐吓还是拗分的阴影都已经不能阻挡开始发育的我们频繁进出游戏机房了,那时候街霸也开始退潮,最流行的是一个叫名将的游戏,因为游戏模式是合作闯关,对抗性比街霸下降很多,最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可以支持四人同玩。不过名将这个游戏的背景毕竟很西方化,它的流行更像是一个过渡,为相同类型的三国志的出现做的铺垫。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第一次看到三国志的那种震撼还是记忆犹新。我们那代人虽然看的动画片远远多于连环画,对变形金刚和奥特曼的了解远远超过三国演义,但是中国人对三国的狂热似乎是嵌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有合适的机会就爆发出来。在此之前家用机上也有过三国的游戏,不过因为是策略游戏,战争就是棋子的移动,武将就是一幅粗糙的像素画,操作是对着平假名一阵乱蒙,就这样都不妨碍很多同学玩的废寝忘食,街机三国志的出现更是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在游戏中直接操纵关羽张飞直接和曹军肉搏,打败一名名敌兵后与关底的曹军名将对决。和五虎将相比曹将身胚要大出近一倍,而且盔明甲亮招式华丽,在游戏中将其打败可以获得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即使被其一击去掉一小半血条也是视觉的享受。当然现在看来这个游戏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作品,玩家可以操纵的刘备五虎将的形象并不和太符合三国演义中的形象,可能因为和赵云难以区分,马超更是被魏延所代替。曹操方面少了曹洪和夏侯渊这样的名人,却多了个叫晏明的极其凶悍的人物,不仅浑身栗子肉,大刀一挥可以甩出刀光重创哪怕离得很远玩家。我们在游戏之余发现三国知识亟待补充,从学校那个小小的图书馆里借出了从三国志正史到三国演义到各种评书野史,总之一切有关的资料。最后发现发现晏明为虚构人物,只有在三国演义中才在长坂坡出场,且几个回合就被赵云草割,颇为失望。不过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同学中的主流观点还是认为街机三国志的设定才是不容挑战的权威,所以晏明还是收获了大量粉丝,而陈寿大概只能在九泉下泪流满面。无论如何,靠着这个游戏,再加上央视开始播出的三国演义电视剧推波助澜,着实在当时的青少年中掀起了一阵三国的热潮,甚至延续至今。

    自从玩了三国志,对游戏机房也从不屑一顾到食髓知味,一向不太在意的零用钱也有了去向。那时候丽都还是不敢去,最常光顾的是张家宅大弄靠近北京西路口的那个无名机房。那大概是附近最迷你的游戏机房,建在一个大约是街道用铁框搭的临时板房内,里面只有4台游戏机,其中就有两台是三国志,平时是一个老头子,大概是老板的爷在管。光顾这里的多是十一中学的学生和附近张家宅的小孩,而从这两个地方出来的人从来是以温和老实出名的,加上目标小,在那里玩游戏从来无需有被拗分的顾虑。那时候和最要好的子路每天中午放学都会从张家宅往新闸路穿回家吃饭,经过游戏机房就买上一块牌子,那时候并非客流高峰基本上可以玩到三国志,我们水平一般,两人合作多数时候打到第二关夏侯惇处便双双阵亡。我们也不续币,因为后面难度越来越大,一个币生存的时间越来越少,对我们有限的零用钱来说显然不是一个最优的方案。不过即便每次都打的是一样的游戏一样的关卡,也不妨碍我们带着无穷的快乐和满足走出来,一边回味刚才的游戏一边勾肩搭背走回家。这个游戏机房的存在,应该要感谢当时并不太成熟的市政管理,对创收的热情远远超过保持干净的市容。不单是游戏机房,石门二路街道的大小马路充斥着各种开在临时房子的小店小摊,有的时间一长随着慢慢升级甚至已经半永久化了。然而当时不知道由于什么力量的驱动,在90年代末所有占路的店铺都被清理一空,连名正言顺占领武定路从泰兴路到昌化路那段年纪比我还大的国营武东菜场都被连根拔起。几年后反应过来果然不是管理部门良心发现,只是随着房价的起飞卖地比一个个摊位地去收租金来钱快多了。曾经对家门口那个污水横流的马路菜场充满了怨念,对制造这一切的街道办事处也无数次恶毒地诅咒过,即便如此,真的面对空空荡荡的马路也难免有一点失落感。

    在不去学校的时候,就要开始寻找家附近的游戏机房了,弄堂里的小朋友都知道在泰兴路对面鸿庆里有一间申工游戏机房,鸿庆里弄堂不太复杂,大弄堂进去转个弯就到。游戏机房坐落在一幢小洋楼内,大门口还有两根石质立柱,在周围一片旧式里弄中可谓鹤立鸡群。和其他游戏机房就是一个大厅不同,申工那幢房子本来像是住宅或办公场所,游戏机零零落落分散在好几间房间中,显得更加清净一点,而且在翘脚老板的强势维护下秩序不错,是一个可以专心享受游戏的地方。后来晚上去昌平路胶州路的静安教育学院读夜校,上学路上发现在江宁路武定路口有一家规模非常庞大的游戏机房,不过那里人员复杂一点,有时候站在后面等别人玩时会有一只手搭到肩胛上来,根据别人的描述这基本是拗分的准备工作,接下来就要问阿弟钞票有伐。此时是最紧张的时候,人不敢动心已经快跳出胸口,好在都是有惊无险,这位阿哥在边上看了一段时间大概兴味索然扬长而去。此外还要注意不能回家太晚以免引起家长怀疑,因此从放学就需沿着昌平路一路小跑至江宁路再转至武定路,哪怕可以争取到几分钟时间也好。昌平路边一半是工厂一半是民居,几乎没有商店,一到晚上就几乎没有行人,即使现在也算是条对于夜跑也足够空旷的马路,不过应该没有抱着这种目的的跑者了吧。在游戏机房享受过一盘三国志后又要匆匆离开,沿着武定路走回家。武定路在白天是作为菜场的,晚上人流散去,顶棚上的灯投下清冷的光,常年不见天日的地面散发着菜叶淡淡的腐臭,同时几乎可以听见脚步的回音,但是刚刚结束游戏,心里充满了激动和喜悦,现在想来那时候分泌的肾上腺素中不仅有游戏的贡献,在规则边缘试探的带来刺激应该也占了相当高的比例。

    不管如何掩饰,这个时候大批学生频繁出入游戏机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大概我们也没有在那边闯过太大的祸,人也大了,老师对此已经眼开眼闭,除了偶尔太出格时短促出击一下。那时候每年校运动会都在静安区工人体育场举办,至今老静安都会叫它一场。在97年八运会改造前一场就是一圈水泥看台,煤渣跑道,和中间稀稀拉拉长着几根黄草的球场,对于大部分不是体育尖子的看客来说,运动会和这个场地一样的无聊。如果说预备班时还能老老实实在看台上坐一上午,到了初一一闲下来就按捺不住来一盘三国志的冲动了。一场看台下的空间毫不意外地也被租给了游戏机房,简直就是为我们准备的,没过多久看台上已经没人了。恰巧因为活动我们身上钱多了点,加上超水平发挥,居然一路过了好几关打到张辽面前,张辽身穿重甲挥舞狼牙棒,血条有我们五六倍长,还会召唤出一群群小兵助阵。平时机房里能打到那里的人非常少,因此我们身边围了一圈大饱眼福的小卵,难得成为关注的中心更是成倍增加了成就感。和张辽的战斗非常激烈,我和两个同伴都几乎耗尽血条处于濒死状态,稍有不慎就要再投币才能玩下去,好在最后还是顶住了压力抢先把张辽打倒,一阵此起彼伏的“老卵”叫好声爆发出来。下一关开始后所有人血条全部回满,正当我们踌躇满志地冲击之前从未到达的进度时,班主任进来了,那时候就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毫无反抗就被一个个揪了出去,只记得出门前最后看了那台机器一眼,围观的小卵早就像一群围观猎物很久的秃鹫般一拥而上抢占了操作位,免费享受着我们留下的盛宴,我们的三国志冲关记录也于此嘎然而止,直到许多年后在电脑模拟器里再次玩到这个游戏。

    不知什么原因之后对这个三国游戏的热情似乎也到了尽头,另一方面当时对遍布大街小巷的游戏机房的打击也开始了,从张家宅路口的那一家开始那些熟悉的游戏机房一间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游戏机房盛极而衰,原因也不完全是政策上的。在一个小小的街道里一下子冒出10多家游戏机房,机器的投资,每个月房租水电主要靠向附近学生一个个地出售游戏币攒出来,似乎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支持这些机房的是旧城区里更为密集的中小学,仅在一条北京路上的小学就从第一编到第五,其中第三和第四间隔不到400米,而如此密集的学校背后不难想象是拥挤到何种程度的居住环境,这就是后来被罩上了种种光环的静安区。大规模的旧城改造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的,越来越多的同学搬出了静安区,他们下课后要急吼吼地坐公交车回遥远的家,再也不能再流连于游戏机房了,几年后甚至于连原来的学校都被撤销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二十年后我们才发现中心城区人口大量流出的后果是不仅游戏机房开不下去,连著名商业街上的老牌名店都纷纷关门大吉,一到晚上南京西路和淮海路都是行人寥寥,只有行道树上挂满的彩灯徒劳地装点着失去的繁华。

    相比原来绞尽脑汁为了搞来几毛钱就为买一个牌子打一盘三国志,现在即使是一台配备顶级CPU和显卡的游戏电脑也是大多数人可以负担得起的,然而愿意真正去钻研一款游戏的人越来越少,愿意自己装配电脑的人也越来越少。即便如此,我还是装了一台配置堪称豪华的电脑,为了一个叫做“三国全面战争”的游戏,二十多年过去,现在的游戏技术已经可以逼真地模拟三国战场两军列阵对垒的全过程,不过我知道已经不再有时间指挥大军统一全国了,只是希望借此唤醒一些以前在游戏机房的美好回忆。还有以前一起打三国志的同学,如果还能和他们重逢,纵然有千言万语都可以慢慢再讲,第一件要做的事肯定是再一起到游戏机前来一盘我们永远最喜欢的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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