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下）

午夜梦回，不知道多少次叶子做了类似的梦，梦里有人在唱那首《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她在人群中努力去分辨那个人，像林远，像伽明，却总也看不分明。辗转反侧，幽幽转醒，看着躺在身边的男人的脸，无限恍惚。

当然只是一瞬间，她开始清明，伽明转过身，把叶子揽入怀中再次沉沉睡去。叶子心里一阵酸楚，如此不期而遇的梦让她对伽明无比愧疚，想痛打自己一顿，但不管她如何懊恼、悔恨，却无从改正。

伽明是自己选择的。那个时候她来学校教书不到三年，伽明是自己申请从市级中学调过来的，他们同教初二（1）到（3）班。她是物理老师，伽明是语文老师，免不得见面，他是学校师生口里的大帅哥加大才子。叶子不置可否的暗讽“自古才子多风流，何况是长得帅的才子，多半是个渣男。”

见过本尊之后叶子不得不承认他很帅，也免不了俗套的围观、八卦。但是触动叶子的不是他很帅，而是他全身散发出来的颓废之气。没人知道伽明为何从大城市来这个小县城，也不知道他的颓废为何，只觉得颓废让他的帅更添几分神秘。如此论断叶子不敢苟同，什么神秘，明明就是被妖精勾去了魂魄，无精打采毫无生气罢了。

冬天的中午，伽明懒洋洋地靠着那颗歪脖子柳树。阳光包裹着他，竟让人更生寒意。叶子从树背后走出，看着被土爬满的衣服随意的在地上铺着，而衣服的主人闭着眼睛睡的正酣，叶子蹲下来看着伽明，她从未见过一个人拥有这么长的睫毛，而这个人还是个男的，她不由的逼近他的眼睛，想看的更真切。那又浓又密的睫毛似乎受到了惊扰，轻微的颤抖着。叶子看的入神，不曾想睫毛的主人突然睁开眼睛，深邃而又忧伤的眼睛像黑珍珠般美丽，这是学理科的叶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形容。

“你？干什么呢？”主人开始说话了。

叶子才意识到她离他太近了，她的嘴在他鼻子上面，呼吸清晰可闻。“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睫毛是真的还是假的。”叶子说完，想抽自己一个大嘴把子，有这么拙劣的谎言吗？

“我以为你想趁我睡着了，对我意图不轨。”伽明慢悠悠的说出一件似乎不需要质疑的事情。

“不会的，我如果想亲你，不会等你睡着的。”叶子说得无比真诚。

伽明嗖的从地上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子。“你确定你是一名女老师？”

叶子笑的谄媚，“女的，如假包换。”

那次以后，叶子经常厚脸皮的找伽明，伽明从未对她言起以前，她也从来不问。只是他变得越来越开朗。

叶子知道她做这些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伽明，伽明眼里的伤害让叶子想起分手那刻林远眼里的痛，林远的落寞和颓废大概也是这样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林远又是以何种方式安放的。

时间长了，叶子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她喜欢和伽明在一起，戏弄他，看着他。同时，叶子也会想到林远，想到他们的相似。听说爱情其实是一场轮回，兜兜转转总是会爱上同一类人。如果此生必须择一人终老，那么叶子认定了伽明。

一年多以后，叶子和伽明结婚了，虽没有如胶似漆，却也算得上花成蜜就，日子踏实而平静。

当然，叶子也有很多让伽老师失却君子风度的时候，伽明说这是理科生和文科生思维的碰撞。

比如：伽老师写给叶子的情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而叶子的回复竟是：“爱是尽量占有和尽量避免失去之间的平衡。”并分析张爱玲的这番认识才是符合科学发展理论的。

再比如：某个宁静的傍晚，伽老师正在欣赏《红楼梦》，读到妙处便情不自禁的念给正在备课的叶子听，“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伽老师夸赞那么多以红豆写相思的诗词，比起此句竞显得不够深刻。

叶子听完，问道：“这句是不是写错了，为何不是七言，每句多了两个字。”

伽老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叶子？“我说的……你……”真的是“竞无语凝噎”。

一天，去外地学习归来的伽老师看着娇妻情不自禁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叶子眯着眼睛笑的合不拢嘴道：“你终于承认我美了。哈哈！”

伽老师反问此句的重点难道是“美”，又忽觉用得不慎贴切，假如有自知之明的叶子反问一句“美人谁也？”就说不清楚了。便转言道：“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伽老师，写这句诗的人肯定没有科学头脑，哪里有流不尽的江水，能量守恒都不知道。”

这次伽老师真的只剩一把“相思泪”。

有了女儿以后，这种闹剧天天上演，这边伽老师正教育跳脱的女儿如何知书达理，那边叶子早已经端来一盆草莓，先挑一个最大的放进女儿嘴里，再自顾一边吃草莓，一边腿搭到桌子上做减肥操，还不忘道：“伽老师继续。”

身体某个地方不受控制的肆意生长着，过着自己的春夏秋冬。无法继续入睡，叶子来到书房，坐到伽老师的书桌旁，翻看着他每日喜欢读的诗集，诗集旁边是一本食谱，她不禁莞尔一笑，心想自己何其有幸碰到伽明，人美心善还烧的一手好菜。

叶子想给伽明纯粹的爱，却不管如何努力也做不到。终究心底给别人预留了方寸，就像沙漏里总也倒不出的那几粒沙子。

被伤害过的人痛苦过，经过时间的沉淀或许能彻底放下，而伤害了所在意的那个人的人，一辈子心存歉意，不能全然释怀。

叶子决定不再强求自己，过好当下，珍惜她的伽老师，往后余生伴其左右，琴心相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