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雾

今天盛家丫头发布的慢活任务是【2021.9.9】慢活30天，挑战任务：Draw on a misted mirror.（在雾状的镜子上画画）

有好几年的冬天，坐单位的通勤车上下班，我喜欢挑靠窗的后排座位。因为车里暖气开得足，不一会窗户上就结了一层雾气。我偷偷在雾气覆盖的玻璃上乱写乱画，有时写一个“人”字，有时乱画几片树叶、一丛小草、几丝垂柳和半轮残月。画完一抹，我的大作就化作一滴滴水珠留在我的手上了。

一画一抹间几个来回，再盯着窗外的风景发上一会呆，想念一个人，车子就到达单位，开始一天的忙碌，我得以暂时把这个人忘记。

我想念的这个人是我的妈妈。

妈妈生病是在冬天，那年春节过完，妈妈的腰痛病越发厉害，哥哥姐姐们带她去看医生，就此在医院住了下来。开始我们也没太多担心，妈妈年纪大了，这疼那痛总是难免的。随着检查项目越做越多，医生越来越不确定病灶到底在哪，妈妈腰痛不见好，背又开始痛了。

医生也束手无策，每天挂上好些治不好病也害不了人的药水，一天天拖着。妈妈在医院住腻了，老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们总是哄她，再住一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那时我们都不相信妈妈会离我们而去，一直盼望有奇迹出现。只要一听说吃什么有营养立即去买，姐姐还去求大仙算命测字做些巫术想要留住妈妈。

我工作地点离老家有三百多公里，那时我还不会开车。每到周五，我就急匆匆去赶夜班的大巴车，到医院陪妈妈，周一再坐早班车回到工作单位。

但是妈妈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好。

奔波三个多月后的某个深夜，我收到姐姐发来的信息，让我第二天一早就回家。我什么也没敢问。

第二天我坐早班车往家赶，车开了一路，我眼泪流了一路。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窗玻璃上的雾气凝成一个个小水珠，倏地滴落，一滴追赶着一滴往下坠。我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坠落，仿佛一颗颗流星从夜空划过，瞬间消失。我想留住妈妈，可是妈妈就如流星、如这一颗颗水珠要离我而去了。

我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胡乱画着圈，内心慌乱难受憋闷得想要叫喊，但我叫不出来，唯有不停地流泪。泪水在我脸上沟壑纵横，我盯着我画的那些个圈，看一个个圆圈只几秒钟就变得残缺不全、凌乱不堪，心里既害怕又难受。

或许是我的状态吓坏了坐在我旁边的大叔，他问我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他帮忙。我摇摇头，没有说话。老天爷都无能为力，我又何必把悲伤传染给陌生人。陌生人除了语言安慰，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我不想接受别人的好意，只是我不愿意撕开我正在滴血的伤口给别人看。

我不知道妈妈还能等我多久，我想尽快赶到她身边，我要和她说说话，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们都会守着她，我们都会好好的。

妈妈走后的好几个冬天我都会在起雾的车窗玻璃上乱画，后来我看到妈妈着一件水蓝色的上衣，在梦里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于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妈妈没有离开，我也不再画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