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缘

芒种节前后，杏儿陆续上市。金太阳是这几年的新品种，个大绵软，买些回来吃，但口感、味道总感觉不如老院自家树上的杏儿。

记得老屋的院子很长，南北有一般人家两进院子那么长。院子最北端坐北朝南盖有三间矮矮的小平房，左窗前是一棵老香椿树，枝繁叶茂，遮盖了三分之二的房顶，右窗前是一棵桑椹树，每年这个时节，树上总会挂满紫色的桑椹，可以让人大饱口福。

院子正中间是两棵杏树，一棵白杏，一棵红杏。两棵杏树有碗口粗细，枝干如虬龙盘曲。每年春天的时候，在春风的抚慰下，两棵杏树仿佛一夜之间就悄然拱起了一簇簇的小花苞，三个一群儿，五个一伙儿的，聚在一起，商量着，议论着……花苞终于按捺不住兴奋，张开了笑脸，小脸粉嫩粉嫩的，像刚睡醒的婴儿，新奇地眨着眼，打量着这个世界。粉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那样娇柔，那样羸弱，让人顿生怜惜。甜甜的花香引来了无数的小蜜蜂，它们围着杏花嗡嗡地转来转去，在花间穿梭忙碌着。我真担心它们那毛茸茸的腿擦破了杏花娇嫩的脸庞。奶奶点着我的额头，笑着说:“傻孩子，小蜜蜂采了花粉酿成蜜糖，养育它的儿女，它可舍不得伤害小杏花。没有勤劳的小蜜蜂传播花粉，你怎么能吃到甜甜的杏儿呢？”“那我要谢谢小蜜蜂喽！”

如期而至的一场杏花雨过后，杏树枝头长满了翠绿的叶子。一树繁花让人欣喜，一袭绿装让人充满了希冀，因为在那浓密的绿叶间藏着一颗颗青涩的小杏子。它们那么低调，一点儿也不张扬，如果你不仔细寻找很难发现它的踪迹。树下赏花的我又变身为小青杏的守护神。每天早早起床，跑到杏树下，仰着头，伸出小手指头耐心地数着杏子的个数。那绿叶间的小滑头总和我捉迷藏，怎么数也数不清，但我却总是乐此不疲。

在我一天天的期盼中，杏子开始泛白了，我就央求奶奶给我摘杏子，奶奶总是说太早，还不熟，等五月风吹麦稍黄时才好吃，但又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只好搬来高凳，给我摘几个解解馋。其实那时的杏儿不甜只是酸涩，我却吃得津津有味，在奶奶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地拿竹竿敲几个，等杏子熟透的时候，只剩下树梢上的几个了，白杏果子比较大，麦收前基本就成熟了，青里泛白，入口软软的，甜甜的。这时用手一掰杏核脱落，放到嘴里甘甜可口，此刻我才后悔自己太馋了，没等到熟透了才吃，转过来年，馋虫依旧。吃杏如此，世事亦然，最好的境界需要一个过程，季节不同风景而异，人生亦如此。

那棵红杏，我是万万不敢提前摘的，因为我试着摘过，每次都是又涩又酸，快成熟时，颜色变成了红黄色但发硬，个头比白杏小，头一天如果吃了杏子，第二天牙齿还感觉软，只能盼着它熟透变软，金黄中泛着红润，那滋味才叫地道。

后来太爷爷病了，爷爷不知道从哪听来，“树兴人不幸”，也顾不得我的哀求和哭闹，生生地把杏树砍掉了，又怕我太伤心答应以后年年给我买杏吃。

次年五月，又到了杏子成熟的季节。我天天跟在爷爷身边，爷爷知道我的心思，到集上捡着最好的给我买，无论水白杏儿，金黄杏儿，却总觉得差了些味道。

寻着杏儿香，我的思绪一同飘远。飘到那个杏花啼雨的季节；飘到那个硕果累累的老院；飘到那个童心清纯的岁月；一直飘到我心心念念又无法走出的萦绕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