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时,无论翻开哪一页,都能很快入“境”,读起来也没有什么距离感,那么,曹公是通过什么方法与读者建立起阅读信任的呢?
一、贴着语言和人物写,是建立阅读信任至为关键的一步。
——谢有顺《成为小说家》
《红楼梦》的语言,鲜活、生动、丰富、多彩,然而其最大的特色是贴近人物,具有高度个性化。
凤姐道:“凭他什么样儿的,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
在上文中,即使把“凤姐道”三个字去掉,也能猜出这句话是出自王熙凤之嘴,因为它不但夹杂国骂,而且辣气十足,这种风格的话也只有泼辣的“破落户”“凤辣子”才能说得出口。可以想象,如果把这段话中的“凤姐道”改成“李纨道”,会是个什么效果?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鸳鸯宣令,轮到刘姥姥行酒令时,
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
刘姥姥的对答虽然粗俗,但十分有趣,最关键的是非常符合刘姥姥这个大字不识一个但又有着丰富农家生活经验的乡下老太太的形象。此处,哪怕让刘姥姥和同样大字不识几个的王熙凤说一句类似于“一夜北风紧”的白话诗,读者读起来恐怕也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所以说,《红楼梦》中所塑造的人物,无论大小,都是有血、有肉、有呼吸的,而这种鲜活的来源,主要是有着鲜明个性特色的人物语言。
“贴着语言和人物写”出来的文字,会让读者觉得生活中确有其人,作者说的都是真人真事,两者之间的信任感自然也就建立了起来。
二、细节是小说写作不可或缺的部分,你不能藐视他的作用。有时候,一个细节的漏洞就会让人对整部小说的信任彻底崩溃。
一部小说可以是虚拟的,但它所用的材料必须是真实的。
——谢有顺《成为小说家》
《红楼梦》有很多生活化的场景,其中的很多细节都能经得住推敲。如:惜春受贾母指派要画大观园,于是,薛宝钗给惜春开了一张材料单子。
我教你一个法子.原先盖这园子,就有一张细致图样,虽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错的.你和太太要了出来,也比着那纸大小,和凤丫头要一块重绢,叫相公矾了,叫他照着这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这些青绿颜色并泥金泥银,也得他们配去.你们也得另グ上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洗笔.还得一张粉油大案,铺上毡子.你们那些碟子也不全,笔也不全,都得从新再置一分儿才好。”惜春道:“我何曾有这些画器?不过随手写字的笔画画罢了. 就是颜色,只有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四样.再有,不过是两支着色笔就完了。”宝钗道:“你不该早说.这些东西我却还有,只是你也用不着,给你也白放着.如今我且替你收着, 等你用着这个时候我送你些,也只可留着画扇子,若画这大幅的也就可惜了的. 今儿替你开个单子,照着单子和老太太要去.你们也未必知道的全,我说着,宝兄弟写。”宝玉早已预备下笔砚了,原怕记不清白,要写了记着,听宝钗如此说,喜的提起笔来静听. 宝钗说道:“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 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 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颜色,咱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 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 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
蒋勋先生在《蒋勋细讲红楼》一书中说到,“单是拿这一段,就可以写一篇论文:十七世纪中国绘画的工具、材料和技法”,甚至建议大家把这一段影印下来,拿到北京荣宝斋去买,但他估计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所以,幸亏曹公通过《红楼梦》这本书给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资料。
这种类似的技术性细节在文中还有很多,比如很多药方、菜谱等,至今都能被今人拿来参考、研究。
此外,生活化的细节更是比比皆是,此类留待以后赘述。
这种禁得住推敲的细节,更是进一步夯实了读者与作者之间已经建立起来的阅读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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