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故事

爱，相信和守候

        我医院的急诊室在门诊楼和住院楼巷子这边，门口停着两辆救护车，有一辆停着好久没动，一辆趁着小雨刚回来。深秋，又一个雨夜，半夜两点三十七分。一辆有些破旧的电动三轮车，盖着红白蓝那种三色的雨棚布。迎着深秋的冷风，凌晨的雨里真的挺冷的。有些凄苦的一个故事背景。

          “医生在吗？我们又来了，老头子实在等不住了”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微微发福的脸有些苍白，可能是深秋的风雨吹的，也可能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吓得吧。“端坐呼吸，粉红色泡沫痰，呼吸急促，大汗淋漓，四肢冰冷，皮肤潮湿，准备抢救床，监护，吸氧。”我心里做着快速的判断。“你来说说，考虑诊断呢？”他挠了挠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好意思的笑笑。

        “血氧80%，血压75/30mmHg”护士有些担忧的报着数据。“湿冷型心力衰竭，症状较重，你帮我病情告知准备一下”我冲着轮转医生说了一句。然后准备用药去了，重症末期心衰，我也倍感压力，扩血管、利尿、强心正性肌力。压力大不仅因为病情重，更因为病人是我的老熟人了。

        老爷子90 多了，抗美援朝老兵，一辈子不服输。躲过了两次A型的主动脉夹层，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最后一次出院也拉着老太太的手，笑呵呵的说他能走。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儿，总是挂着笑脸，说话声音不大，对老太太特别好。这是我作为一个急诊科大夫对他的评价。

        “小熊啊，有什么事跟我说，可以让老太婆回避一下么？”他说话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有关切，有不甘，更多的是不忍心。“你先休息好，你加油，我尽力，不留遗憾，好不好，氧气戴好，不要再扒下来了”带点试探的，我尽力鼓励着他。坐在旁边的老太太看着我和他老头子，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很艰难。不忍再看她吧，我的目光移向了救护车那边，在迷迷蒙蒙的秋雨里，急诊的红色灯牌显得也有也昏暗了。

“我们十六岁结婚，他在外面好些年。回来后一直在村里教书，没有再出去过。”老太太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忆着过往，但是她的微笑很真实，抓着老爷子的手更紧了些。因为病情很重，我有些彷徨了，下完了，最后一支强心针的医嘱，我有些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雨，似乎更冷了一些。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握着老爷子手的老太太。

        “熊医生，小便出来了，咳嗽明显好起来了，血氧饱和度在95%了，心跳也稳定了”护士有些兴冲冲的跑过来向我招呼道。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五点多了。“唉，挺过来了，伙子，你先去休息，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安排了一下实习的医生，护士跟着我到了抢救室，整理了一下情绪，看着老爷子安静的睡着，老太太在旁边趴着，我只是点了点头，轻轻的退了出来。

      “这么重的心衰你都不跟家属提可能死亡的事？你胆子真大，还好挺住了，不然闹起来，看你大晚上怎么办”来接班的兄弟轻轻锤了我一拳，带着责怪的说。“我不想一天天看那些生离死别的，太糟心。”其实，早就跟老爷子的儿子说了，老爷子病很重，可能猝死。“都三次了，在您手上两次，能救回来一次，我们都感激不尽，即使有什么事，您尽力，我们家属理解的”他大儿子如是告诉我。我才有了底气，才用的最后一支强心剂，才做的最大的赌博。

        事后我在想，如果没回来怎么办。老太太会责怪我吗？她应该会哭的很伤心吧，或者她更多的应该是沉默吧。不过我相信那一份爱和相信是我们对生命最真诚的守候，无愧初心，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