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还不起钱，更怕还不起人情

      这没有春秋的城市，在十一月底终于突然入冬成功了，成功逼出了许多人衣柜里的秋衣秋裤。今晚我准时地捧着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守在微信群里享受着Spenser第三期写作课开营的热闹。就在这时，我那在另外一家银行工作的闺蜜微信语音问我，我们行有什么信用消贷贷款，她想找我贷一笔款。我还调侃她说，你们自己银行的员工消费贷款利率那么优惠，比我们行的利率低很多，是不是想换车了需要贷款呀？土豪呀富婆！结果她很严肃地告诉我一件最近让他们单位很多人都猝不及防、唏嘘不已的事情——她急需一笔钱提前结清她的员工贷款。

    这件事情，让我不由得思考关于借钱和人情的问题。事情还得从我和闺蜜从事的行业说起，我们俩都是在股份制银行上班。说到银行很多容易让人联想到存款或贷款，这件事情就和贷款有关。无论从银行的利润创收层面来说，还是家园文化的建设层面来说，给自己行的员工发放无抵押的消费性贷款，都给这两个层面带来了双赢的效果。可能很多人都不太了解银行的无抵押消费性贷款，简单点说，就是根据客户的资质，给予一个贷款额度，类似于信用卡，可是相对于信用卡更加的灵活，采用先息后本的还款方式，用于家庭装修、购买家具或家电、旅游等消费用途，期限往往是三年。因为是带有员工福利的性质，近水楼台先得月，宽松的审批条件下自然每个员工都不会错过，绝大部分的人都轻而易举地申请并获得了这样一笔贷款，普通员工低则十几万，管理层领导多则一百多万。贷款到手，每个人对于这笔钱的用途各不相同，可以比较肯定的说，做到“合规”使用的人并不多，可是只要能按时还款，没有出现不良，很多银行对于这些贷款流向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迟早的事情，银监局开始审查关于这些员工贷款的用途，问题就这么来了，绝大多数的员工贷款被查出来不合规，银监局下令终止所有员工的贷款额度，马上还清贷款。暴风雨一样毫无征兆地，让很多人都慌乱了手脚，到处想办法筹借资金。原本计划用三年时间来偿还的贷款，现在马上就要立刻还清，很多人都是觉得非常吃力的。我闺蜜说她的领导面临的是在一天之内，偿还高达150万的巨额贷款，当时他六神无主，甚至想到了高利贷，最后可还是选择回去和爱人商量办法。结果是他妻子给身边能借钱的人打电话借了个遍，好在人品不错，用人情免费筹到了所需款项，还清了这笔贷款。他和闺蜜及其他下属们特别自豪地感叹还好用人情借到了钱，不至于动用到高利贷。闺蜜和我说着这些，我没有吱声，心里却并没有感同身受地认同她领导说的人情好用，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我一年半前刚转正，就迫不及待地申请了这种贷款，当时特别天真地当成一件开心地事情和亲人们分享，我和我妈说，我计划用这个钱，去买辆车，提前消费使人快乐。没过几天，我姨妈给我打电话，委婉地和我说，表哥单位最近有集资房的名额，因为他们家名下有好几套房产，如果想要这套集资房的话，没办法办理按揭贷款，必须全款才行，所以想问我借我刚申请下来的消费贷款。我当时没有立即答应，说我可能有计划要用。随后表哥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表达了同样的想法，我也很没有心眼地回了同样的话。没想到，我妈后来给我打电话，气急败坏地说：“这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之前姨妈他们家那么照顾我们，欠了那么多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这一次他们有困难好不容易朝你开了口，你一定得借钱给他们！”我当时还很冷静地说：“这是我贷款的钱，是我借银行的，不是我自己的存款，为啥要用我借的钱来借给他们还人情呢？”我妈一听我这么说，顿时炸毛了，说如果我执意要用这笔钱来买车，她以后不会坐我的车，也不会住我买的房子（当时我刚买了房子还没入住），一副要与我断绝关系的样子。我委屈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人情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偿还。我第一次，对“人情”这个东西产生了莫名地恐惧。最终，我还是没有将这笔贷款借给姨妈他们，撒了个谎，说贷款我也不用来买车了，我虽然不用但是也不会借，理由是贷款，贷款用来借款会涉及到违规。背地里我用这笔贷款买了车，我和我爸串通，对外就说是我爸出一部分首付给我买的。当然，最后我妈也没有因此和我断绝关系，反而享受到了我买的车带来的便利之后，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我知道“还人情”这根刺，还深深地扎在她内心，她欠下的人情，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偿还，就想逼迫我，让我替她去还，只是没想到，我如此“冷血”、“冷漠”。

      对于“借钱”这件事情，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感触，也有过“欠钱的是大爷”的经历。所以我特别不喜欢问身边的人借钱，当然，也不喜欢借钱给别人。一旦真的确定要借，从内心做好准备不指望别人还的。所以，对于姨妈问我借贷款这件事，我才冷静得“六亲不认”。因为，我怕还不起钱，更怕还不起人情。和身边的人借钱，无疑是亏欠了人情，人情这东西，感知层面的东西，带着感情和情绪，雪中送炭的恩情，是怎么都还不清的。这没数的事情特别让人心里没底，怎么个还法，才能把人情还清？事实证明，人情是没办法还清的，欠下了，还不清。相比之下，我更愿意欠银行的，签合同，还利息，明码标价，相互约定，还清了事，图个省心。因为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大病小灾的，我爸妈要去给我到处借钱欠人情。所以在目前能力范围之内，我给自己买足了重疾险和意外险，就为了万一，哪天真的有啥事情，人情欠的都不够用了。

    我有个客户，做家居服生意的，在各大商场都有自己的连锁店，我和她聊谈的过程中，聊到做生意难免遇到资金需要周转的问题，面对这个问题，她没有说话，默默地从身后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沓房产证，和我说，她从来不担心借不到钱，可是从来不会轻易用人情免费借钱，一旦需要借钱，一定是马上给对方压上房产证、行驶证做抵押担保，还钱的时候带上利息来赎回房产证和行驶证。她说，生意场上，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还人情，拉拉扯扯，扭扭捏捏，最后人情欠多了，还得不够好，反而关系变得惺惺作态。

    确实，在金钱面前，很多关系都会变得微妙，人情是自带人性属性的，人性常常经不起考验。我想，如果是我，但凡不是到危及生命的关节时刻，是不会轻易麻烦别人，欠下人情的。因为，钱总有一天还得起，人情却是怎么都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