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种岁月（2）

        ———写给母亲81岁生日

      早晨去拆这个枕头，我想把里面的荞麦皮洗一洗，拿剪子去剪开这些细密的线的时候，我的鼻子发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岂止是这个枕头，我结婚时夫家给做的被子、褥子，在搬到现在这个家的时候，母亲都帮我拆洗了一遍，还记得在以前那个50型的小户型里，正好是炎热的夏天，母亲把被子、褥子铺在地上，她也坐在地上，汗流浃背地一针一线地帮我缝着一床一床的被子。

      虽然现在有了更好的被子，那些都闲置起来不怎么盖了。

      两个孩子的小被子、棉袄、棉裤、我现在都还珍藏着，哪天拿出来都给给孩子们，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姥姥给你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可是，孩子们哪有地方放呢，他们这些穿过的衣服。

      好在两个孩子很亲他们的姥姥，可是他们已经在或即将去到很远的城市上班，姥姥连见他们一面都很难。

      我何尝不是呢？

      生活的潮水冲刷着我四处流浪、苦度岁月、苦中作乐、努力给自己缝制着铠甲，去迎接每一天新的太阳，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缺憾；许多时候都在怠慢着母亲。

      母亲渐渐地就老了。

   

      母亲出身贫寒，我的老娘（母亲的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随即她追随着她的丈夫远赴他乡工作生活，我也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小学时光。

      在我读初一的时候，我们举家迁回了老家，父亲选择了落叶归根的梦想，几经周折，母亲也谋得了一份好工作，离家近也不用太辛苦。

      毕业于农校的母亲既勤劳又聪慧，她说那时上学时同学们就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老舍”，可是，后来也没见母亲的才华在这上面发挥出来有什么建树。

      不过母亲的记忆力极好，到现在描述一件事情都是一个细节都不落、绘声绘色、用我们的家乡话说叫有滋淡味，母亲最喜欢读《红楼梦》，因此 意犹未尽还让我给她买了一本刘心武写的《红楼梦》后续80回，以及倪萍的《日子》《姥姥语录》 、朱军写的《时刻准备着》；自从学会了手机上网，说自己每天就是靠今日头条活着呢，比如在今日头条上追踪着章莹颖案件的进展，我们一去了她就说那家人家不知到怎么活呀 打开了话匣子，后来嘴里又常念叨着高以翔的名字，说真是个好娃娃、太可惜了……，等等，现在又跟老爸一起按点收视着俄乌的紧张局势。

      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可是爱好文学、喜欢关注热点，她思维敏捷、快人快语，我感觉这跟她的性格有关。

      这一点有点像我的姥爷。我爱的慈祥的姥爷，我生命中的温馨和深刻的怀想，在我读大二的时候，活到83岁的姥爷去世了，死在了女儿家里，他怕火化，所以临终前的那些日子怎么也不去他儿子家里住，我没有送姥爷最后一程，因为妈妈说怕耽误我学习就没有告诉我，当我暑假回到家里到处找不见了姥爷，姥爷曾经睡的那个房间空落落的，我当时的心情真的很难形容，扒在箱子上哭出了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我的妈妈在打发姥爷时渡过了怎样的艰难，我是后来从妹妹口中得知的。

      送走了老父的妈妈在快80岁的时候又先后送走了她唯一的弟媳和弟弟，这两次母亲都非要亲自去大同，每一个场景都要亲临，他们的母亲死的早，她比弟弟整整长十岁，在舅舅十六岁时，她把舅舅送到了工作岗位“六一六”厂，然后我们就去了运城，天南地北的每隔几年我们过年就回到姥爷家团聚一次，后来我们举家从运城回来了，我们就跟舅舅见面的日子多起来了。

      母亲就这么一个弟弟，没有姊妹，她就像这个弟弟的妈妈一样 爱着这个弟弟，有什么大小事她也都和弟弟商量。

      现在再也找不到这个最好的商量人了，妈妈说她的心被掏空了，妈妈也瞬间老了许多，常常目光呆滞、耳朵也背了。

        我可怜的妈妈。

      听到弟弟的死讯，母亲来不及一刻的耽搁，让我的弟弟开车火速把她送到了大同，他站在了弟弟面前 摸劳着弟弟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可是弟弟再也听不见姐姐的声音，他永远闭上了眼睛，他的姐姐再大的哭声也唤不醒这个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的弟弟了；再次见到舅舅时就是在殡仪馆里了，我和妹妹搀扶着妈妈，静悄悄的告别仪式上只有我和妈妈的哭声最响亮，因为我没有见上舅舅最后一面，因为舅舅最亲我；妈妈一直站在装在玻璃罩中的舅舅面前，用手摩挲着玻璃框 想再摸一摸舅舅也不能够了，妈妈哭着哭着，她好无助好无助啊，舅舅也好可怜。

      这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就这样生离死别了。

      在送走舅舅回来以后妈妈就病了。晚上睡不着觉，常常哭醒，背上长了一个大疙瘩，去到太原看病时，住在我那个小卧室，正值寒冷的天气，我在家中穿着毛衣，母亲却只穿着一件背心，她说她不冷。

      前两天还跟我念叨着快到舅舅的两周年祭日了，她不知道能为舅舅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呢？我觉得唯一能做的就是妈妈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这也是舅舅最大的心愿吧？一生克己努力善良勤劳能当到厂长仍然那么谦和乐观的舅舅一定会被老天垂爱的，天堂里一定不会有病痛的折磨吧，舅舅也一定会降福给爱他的姐姐的。

      母亲生命中的四个男人，她送走了两个，看样子母亲慢慢从痛失弟弟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坚强的母亲。

      人类就是在各种各样迎来送往中苦乐悲喜地经历着时光的打磨，也越发聪慧坚韧了。

      在斑驳陆离的岁月里，母亲从漂亮精干的青春时光走成了臃肿忙碌的中年妇女，她一边上着班，一遍帮我和妹妹带孩子，特别是帮我，我是家中老大，因此，儿子是抢先先，儿子出生时母亲刚刚50岁，她和父亲有多么稀罕这个外孙啊，给了他全部的爱和无微不至的照看。

      记得儿子高考那年，我也正带着高三，母亲天天中午来给我们娘儿仨做饭，那年母亲已经68岁了，她还健朗，买了菜爬到四层楼，等我们中午放学回到家，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就捂到嘴上了。

      还记得我生病那年，住进了北京的医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后来就是无尽的复查日子，我的一双儿女、整个家就落在了母亲还有父亲头上，父母亲搬进了我的家照顾着上六年级的儿子和上一年极的女儿，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着生死未卜的女儿，彷佛天快要塌下来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好在我终于好了起来；兴许是老天从来都会善待善良的人吧，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母亲也相互告诫着要做一个好人，这也成了我们的行为准则。

 

      我在异地他乡居住的日子里，记得每到端午节，我们这里有在门上贴公鸡的习惯，母亲就买上公鸡有时和妹妹一起，给我去贴公鸡，然后再打电话告诉我，我和俊梅去给你贴上公鸡了。

      每每回想，令人长号不自禁。

      前两年，母亲打电话给我说，我现在老了，实在爬不到你的四楼了，给你贴不上公鸡了；我说妈妈不用了，我现在住的这里，也不兴贴公鸡。

      母亲早已把公鸡给我贴在心里、贴在永久的岁月里了，我现在的门上还是贴着母亲不知在哪年给我贴的公鸡，还没有取下来也没有换过。

      每逢周六日、节假日，母亲都要不厌其烦地给我们打电话，叫我们过去，然后不辞辛苦地给我们做饭，母亲做的饭样样香，特别是她做的包子，别具风味，被吃嘴头的妹夫冠以“尹记包子”的称号，还说您开个包子铺吧，一定能赚到不少的钱，现在这个绝活传到了妹夫的手里；她做莜面顿顿时，还配上各种佐料菜肴，顿顿擀的皮薄又软筋，哪是饭店里的顿顿可比的？这项绝活现在妹妹也学到了手，每次吃妈妈的饭都是我们的口福；女儿马上就要奔赴去上班了，妈妈打电话说，萌女你想吃什么呢，姥姥给你做，挑着女儿喜欢的饭菜种类数唠着，最后定下了烫面蒸饺，让我们明天去吃，我说你能做出来吗？母亲说能呢，母亲今天都81岁了，还要给外孙女做蒸饺。

      母亲就把对我们的爱揉进了这一顿顿的饭菜中，她在那个家中来回颤颤巍巍地走动着，度着她的一年年时光。

      母亲是一种岁月，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岁月；母亲是辽阔的海洋，袒露着自己宽广的胸襟，苦乐着她的孩子们的悲伤和荣光；母亲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倾其所有养育着她的孩子们茁壮成长展翅飞翔。

     

      可惜我们这里还是比较落后，虽然89年就建了市，可是老年大学还是没有普及，大多数的老年人找不到精神栖息的场所，心灵得不到安顿，我觉得这是妈妈现在最困惑的地方，我说妈妈你信佛吧，你正好吃素，我多么希望妈妈能够找到她自己灵魂的皈依，能老有所乐、老有所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们儿女们的孝顺，其实，我们也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妈妈的爱。

      再过几天（四月二日，农历三月初二）就是妈妈81岁的生日了，仅以此文献给我亲爱的母亲：老妈，祝福您福寿绵长，永远安康幸福；生日快乐哦！爱您！

               

                      横塘柳        202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