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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4 10:22
我一百岁。长眠地下,烈火一扬得来骨灰一把,儿孙自有儿孙福,亡人自有魂归处,清魄散,人事尽,盼棺材一合凡事定。
我三岁。敲碗筷跟人打架,嘬廉价酸奶喝最苦的中药,不识字也有铅笔几把,涂涂画画总有人夸:“嘿,这是个聪明的娃。”
我八十岁。着正红大褂,坐席间尊位,说漂亮场面话,惭愧,配不上仙气飘飘的寿桃糕,只担心家里无人照料的老猫儿,想着怎么地,就没人给她祝祝寿?
我五岁。踩高脚凳照镜绑发,那里面望去,终于不再是秃头丑陋样儿,于是咧嘴笑,笑着笑着被一掌抽下:“老子反了你了,爬这么高!”
我七十岁。掀开袖管看臂膀上年轻时纹上的花,老年斑也在,它们众星拱月,甘做奴隶,拱着我年轻时候的风尘仆仆和亡命天涯,天呐,多想再回走一遭啊。
我八岁。清晨啃香脆油条,兜里揣五毛硬币,校门口买最甜的糖给班里最大的官儿,心事早痒,别人打我不行,他打,就让一拳。
我六十岁。停止往脸上涂涂抹抹、拍拍打打,耳环越戴越短口红越抹越淡,赶时髦染银灰头发,老花眼镜都要是镶边带链儿,屋子里头京剧响厌天,无意间兰花指翘起就转圈。
我十岁。和人房东老太园子里偷桃儿,父亲背着双手踱过来,云淡风轻瞥一眼,就乖乖从早到晚沙发边跪一天,学得“丢人”二字,铭记一生。
我五十岁。早起早睡,爬山游泳登山练拳一样不落,屋子里见不得脏乱饭桌上见不得邋遢,掰指头数日子,想着退休金下来真的远走他方无牵无挂。
我十三岁。早熟,喜欢人闷声不吭气,早熟,我知道以后会有更好的,早熟,我还是差点儿就被请家长,办公室罚站一下午,自尊心削去好大一半。
我四十岁。吃饭走神,工作走神,不喜不悲,不闹不吵,护肤品往贵了买,皮肤往死了坏,爱看大街上年轻男孩子,更爱看学校边年轻女孩子。
我十五岁。牵喜欢人的手,吹最嘹亮的口哨,应该是欢喜的,但也是胆怯的,皮糙肉厚也奈何不了钻人心抽人皮的细竹条儿。
我三十岁。买保险,住房的,养老的,行车的,样样妥当事事安全,兢兢业业挣钱,规规矩矩化妆,有猫有狗,盼它们好事成双。
我十八岁,省钱,胸腔里盛十万八荒的山色湖光,素面朝天,对未来一片痴情畅想。
我二十岁,失眠,瞎逼逼,于是有了前面的话。
那我的九十岁呢?哦,它在诚惶诚恐地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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