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山风稍住。
老高和满仓收拾妥当，安顿好家里，二人一头扎进后山。此一去凶多吉少，会遇到什么、发生些什么无从知晓。
人活着没有恒定的一种具体状态，亦正亦邪。像老高这样性格的人，从来不对外表达，永远是自己闷着，要么不做，拿定主意就不曾改变，任何代价在他面前也无法阻挡。
1958年，中国的老百姓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是荒唐的一年，或许这只是开始。这一年伟大领袖毛泽东喊出了“大跃进”口号，且大肆推进，几近疯狂。
遭受了几千年土地折磨的老百姓本以为土改过后可以长吁一口气，勾勒着“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然而，很快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场幻象。
党中央出台全新政策，为了尽快摆脱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积贫积弱的落后面貌，要求全国农村组织建设农村合作社，要求所有农民必须加入，目的就是加快农业生产速度，多种多产，高种高产，让我国的经济政治地位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和巩固，跻身世界大国的行列。
这是国家的发展愿景。
起初的合作社，每家每户的口粮还能得到较好的分配。后来逐步发展演变，从初级社到高级社，规模越搞越大。
今天，乡里的粮食处葛主任来到十九沟村就是宣讲和贯彻中央关于农村合作社的进一步要求和指示：人民公社。
“啥？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收回去了？”
“好不容易有二亩地了，这又要收回去，啥意思？”
“就是，啥意思，说清楚！”
“... ...”
葛主任刚把“人民公社”的概念和意思宣传下去，下面的村民就炸开了锅。大家啥也没听懂，就知道地不让自己种了，要收回去，说是归集体所有，还是大家共同的。但是他们祖辈都是遭受了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怕了。
他们只是觉得这地又不是自己的了，又变成了长工奴役。
“安静，大家都安静！”
一团乱，楚成才和老陈大声地维持着秩序，按下葫芦浮起瓢。
葛主任看到眼前的乱象有些无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
上面的命令和指示下来以后，本来他想的直接召集各村村长到乡里开个会把会议精神和上级指示贯彻下去就可以了，但是下面的村长基本全文盲，光“人民公社”的概念意思，给他们讲上三天三夜也听不明白。
无奈之下只能他自己去各村宣讲，十九沟村的村民算是比较憨厚实在的，于是他的第一站宣讲设在十九沟村。眼下的景象和他预想的差别甚大，那么多村子，这第一站就滑铁卢，葛主任有些焦虑，不断地挠头。
“刁民啊，刁民！”边挠边小声言语。
天色渐晚，一口大锅慢慢扣下。
正在林子里穿梭地老高和满仓，老高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马上看不到的微弱亮光，自言自语：“洋盆（即太阳，俚语）落了！”
说罢，低头继续赶路。
十九沟村的大队部点上了煤油灯，从外看房内人影绰绰，人声嘈杂，这村子可有日子没像今天这样热闹了。
“行了，今天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有啥不明白的，咱们明天再说！”眼看越吵越凶，楚成才全力制止，试图先把今天的会议结束。
“对对对，大家回哇，不早了。”老陈附和着村长。
“不行，今天说不清，谁也不能走。”
“对，必须是说清楚，你们说开会就开会，你们说明天就明天，我们啥也还没闹清楚。”
“就是，说清楚！”
众人都不同意，有人去堵门，有人去堵窗户，生怕他们跑了。
村民们显然都不想结束，直接驳回。
他们哪知道眼下葛主任只是说了上面的一个概念，仅这一个概念就已然不受控制，吵作一团。要是把剩下的指示讲完，那还不把他吃了，房顶掀了。
葛主任看着大家都对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要说法、要真相、要明白，摇了摇头，百口莫辩。
这个是时候，他只是觉得，他太难了，太难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