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月前，好家庄村。
午后，一辆越野车停在村口，这是村里出现的第一辆汽车，村民们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机器不噶古啊！听说叫汽车！”
“我愿意用两只羊换这个汽车！”
“村民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聊得不亦乐乎。”
车门开了，主驾驶位置出来一条粗腿，随后是一个大肚子，最后是一个圆脑袋。一个胖乎乎、圆滚滚、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仿佛是刚刚被汽车生了出来。
众人不再说话，眼睛都盯着这个胖子。胖子环顾众人，脸上绽开笑容，高声打招呼：“乡亲们好啊！乡亲们辛苦啦！”
“好，好！”
“辛苦，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人群中响起一片乱哄哄地回应。
胖子关上车门，走向副驾驶并拉开车门，笑嘻嘻说道：“下来吧，咱们到了。”
一只手扶在门框上，那手洁白如玉，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白的手，一个个伸长脖子朝车内看。一个女人探出头来，她颤颤巍巍地走下车，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要摔倒。在众人一片唏嘘声中，胖子赶紧伸手扶住女人。
女人黑衣黑裙，头戴黑色鸭舌帽，脸遮黑色纱巾，低着头，弯着腰，虽然有胖子的搀扶，走起路来还是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显得极度虚弱。
她被胖子搀到一处墙角再也走不动了，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嘴连连干呕。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移开，不再多看了。
胖子想坐在车头上，一连蹦了几次也没成功，惹得人群中一阵憨笑。胖子不觉得尴尬，也跟着笑。一个村民把一块石头放在车前，胖子踩上去，屁股朝后，双手按住车头，双脚用力一跃，总算成功了。
胖子从衣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用力吸了一口，人群里男人们的目光便落在他手里的烟盒上。
胖子心领神会，连忙掏出烟来招呼：“来来来，几位大哥抽烟，尝尝我的！”
一些男人围了上来，各自接了烟点上。烟雾缭绕，赞不绝口。
“你这烟可真不噶古！”说话的是老许。
“嗯嗯，着实不噶古！”说话的是郝一人。
胖子大笑：“哈哈哈，还行，还行！”
胖子指了指黑衣女人，压低声音说道：“那是我表妹，婚姻不幸，离了！受过伤的女人，怕了，不再轻易相信爱情，不敢再找那些虚头巴脑的男人。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啊，总不能年纪轻轻的守寡，为此，我劝了她很多次。”
胖子说得动情，语气悲切，脸上布满愁云，几个围观的大妈悄悄抹起了眼泪。
胖子继续说：“她总算动心了，现在只想找个山里的老实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这个当表哥的心疼她啊，我知道山里苦，可我更知道咱们山里人朴实！所以，我不拦着，我支持，直接给送过来了！”
“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郝一人问。郝一人虽然没有见到黑衣女人的脸，但早已被她那双眼睛迷住。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一荡，暗想：“单凭一双眼睛就能夺人魂魄，那块黑布之下的脸得有多么好看啊！”
“人好就行！”胖子一脸认真：“但是，彩礼是不能少的！风俗还是要遵守的，我们也是要脸面的，不能让别人说笑。”
“那倒是……”众人点头。
“我娶她了！”郝一人生怕别人抢了先，第一个站了出来，“我不想光棍儿了！我虽然没钱，但可以拿两只羊做彩礼！”
“啥？两只羊！”胖子愣住了。
“对！山里人实在，没有讨价还价那一套！”郝一人得意地说，“直接给出我所有的家底儿！”
“你还以为给的多了呀！”胖子不屑地说道，“你两只羊还不够我买一身衣服的呢！”
“别介呀，小舅子！我真的想娶你表妹。”郝一人满脸堆笑，“我真就这么多了！要不，再加上一只？我去借一只羊给你！”
胖子不再理会郝一人，对其他人说：“谁还想要？价高者得，谁给的多就归谁！”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几人朝墙角的黑衣女人望上几眼后各自在心中盘算。
郝一人四下看看，见几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后心中没了底。他笑嘻嘻地重他们说道：“都别跟我争啊，我请大家喝酒！谁要是跟我抢，我就跟他急，我请他吃拳头！”他脸上带笑，说得轻松，像是似是而非的玩笑。
众人听了大笑着起哄：“看来这光棍儿做久了真是心急火大啊！哈哈哈……”
郝一人脸上一红，吐出一口烟来遮住了脸，随后也跟着笑，心中一阵遐想。想到自己亲手掀起了一块黑布，又想到了自己亲手掀起了一块红布，心中泛起一阵醉意……
“我出两只羊，另加一本古书！”人群中有人说话。众人寻声看过去，正是老许。只见他端着烟锅，烟锅里插着胖子刚给的香烟。
“姓许的！”郝一人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冲着老许怒目而视，仿佛黑衣女人早已是他郝一人的人，这老许硬是跳出来抢。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过没？他们俩不对付，上一辈人因为一只小羊羔闹了矛盾，后来矛盾越演越烈，如今他俩谁看谁都不顺眼！”
老许不理也不看郝一人，迈步朝胖子走近几步。郝一人攥紧拳头气呼呼地发狠，被身边的人劝了几句之后也觉得自己不占理，便没再说话。
胖子盘着腿坐着，见老许走近便笑呵呵地前倾着身子问：“老许，对吧？你说的古书是？”
“我识字不多，”老许说道，“书名是四个字，我只认识一个‘志’字。我爹在世时说这本书值几个钱，我便一直留着。如果把你表妹给我，这书就是你的了。”
“能不能拿给我看看？”胖子一脸认真，“啥钱不钱的，我可不是因为钱！我就喜欢收集旧书摆在家里，显得我有学问，有内涵！哈哈哈……”
老许答应一声，快步离去。不一会，老许回来了，他牵着两只羊，攥着一本书，身后跟着一条狗。
胖子从车上跳下来接过古书，两眼瞪大仔细观瞧，只见那书的封面早已泛黄破烂，如同枯叶。封面上是毛笔手写的四个繁体大字：聊斋志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