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年轻的时候不学好,跟在一帮社会混子后面打架斗殴,后来还吸起了毒。那玩意儿一沾染上,就很难戒掉。他在戒毒所里几进几出,还是没能戒掉。后来,父母对他彻底绝望,不再管他。他没钱吸毒,就以贩养吸,结果被断续劳教了两次,每次两年,第二次从劳教所出来后,他已快到四十岁了,以前跟他混社会的人都已安安分分成家立业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他也失去了年轻时的冲动,开始谋划自己的生活。在父母的帮衬下买了套廉租房,成了家,生了个女儿。
本以为生活可以走上正轨,这时候他才发现,将近二十年的胡混日子,他竟然没有一技之长,工作很难找。能找到的工作都是出卖苦力,而他的身体因为吸毒和劳教已经受到很大损伤,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可以出卖。建军后悔莫及,但悔之晚矣,只能硬着头皮硬撑着出门打工,他给别人押过车,在工厂做过工,帮建筑工地的老板看过摊子,但都只能维持个生活,日子过得苦巴巴的。结婚五年后,媳妇忍受不了这种苦日子,跟别人搞在了一起。建军不堪屈辱离了婚,女儿被媳妇带走了。
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人过日子,建军觉得日子没了奔头,想怨恨媳妇吧,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给她们娘俩一个好的生活。回头埋怨自己吧,又没什么作用,只怪自己浪费了大好年华没有学到什么谋生的本领,就连最简单的出卖力气的工作都做不了,这日子还有啥意思呢?自己只能算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了。
再后来,他找了个街道整理小黄车的工作,每天风雨无阻去自己管理的街道上把散乱停放的小黄车拉到指定地点放好,出工就挣一百元,不出工就没钱。这个工作就混了个自己的吃喝,一点前景都没有。他才五十岁出头,就浑身关节痛,特别是颈椎痛得严重,头也痛得厉害,失眠严重,每天都是晚上12点以后才能睡着。没有谋生本事,没有钱,还没有好身体,他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每天晚上他都要喝那廉价的牛栏山白酒麻痹自己,以便能早些入睡。
一天晚上,建军刚喝了两杯酒,心脏一下就开始突突突突直跳,跳得好像都要从嘴里出来了,难受得他浑身发抖,出了一身虚汗,当晚这种症状就发生了几次,第二天便浑身都没有力气。不得已,去医院检查诊断为窦性心动过速,得做射频消融手术,大概需要花五万多块钱,可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呢?在家休息了几天后,他还是去上班了。他想,就这样吧,哪天要是倒下了那就是这辈子该完蛋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希望,老天哪天要收便收走这条贱命吧。
一年多后,建军八十岁的父亲忽然得了脑溢血,出院后,半边身子有些偏瘫,需要人照顾。建军的母亲与父亲同岁,已无力照顾自己的老伴,不得已,建军只好辞工在家照顾父母。眼看着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不料,三个月后,父亲突发二次脑出血,在医院抢救三天后撒手人寰。
不幸的是祸不单行,仅仅二十一天后,什么症状都没有的母亲又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后一句话都没交代就紧随父亲而去。
建军一下就失去双亲,对生活更没了期望。父母在时,即使对自己的生活没有指望,对父母还有责任,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可父母一走,他一下就觉得自己成个多余的人了,活与不活都没人在意了。看着父亲生前养的一对乌龟,他觉得自己连乌龟都不如。乌龟还有个伴,看,它们其中的那一只小点的一直都在另外一只大的身上趴着,大的那只似乎也乐意背着那只小的。建军看着没人养的乌龟觉得与自己同病相怜,就把鱼缸连同乌龟带回家自己养着,好歹也是个伴。
建军是个爱干净的人,对乌龟,除了按时投食外,换水很勤,乌龟生活的水一直都很干净。他每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喝酒,都能看到那只大乌龟背着小乌龟静静地卧在鱼缸里,看久了,甚至看出些憨态可掬的样子来。偶而出门,他也会挂念给乌龟喂食和换水之事,担心自己不在家,乌龟会出什么事。
一天早上五点刚过,建军醒后想上厕所,刚从卧室门出来,突觉心脏一阵剧烈跳动,他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心中产生一个念头,这是要追自己的父母去了。
当建军醒来时,已是六点过十分,他觉得浑身冰凉,睁眼慢慢看去,才知自己是躺在地上。回想起昏倒之前的事,他知道是心脏病发作的原因,他的肋骨磕在鱼缸的外侧边角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下午,建军坐在沙发上喝茶,抬眼看去,发现那只小乌龟软嗒嗒的,看起来与平时大不相同,他走近细看,果然像是蹬了腿,他不愿意相信,又提起它的身子环视,竟然真的没有反应,真的死了。
几天后,两个姐姐给建军凑齐手术费做了手术,并一直照料到建军生活能自理才离去。经此一事,建军忽然觉得,他活着有了新的目标,他要好好养身体,等身体恢复后努力挣钱,好赶紧给姐姐把钱还上。
姐姐说,你之前过得不好,是因为你年轻时不学好。但你后来浪子回头,不仅能孝顺父母,就连对乌龟都很好,你看,你晕过去七十分钟还能醒来,就是乌龟替你消了灾,以它的命换了你的命,你难道还不应该好好活着吗?
这话有千斤重,他以前不学好时连累家人,他如今学好了还连累家人,但连累与连累的性质不一样,他要好好活着,他对姐姐有责任,姐姐对他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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